◇第54章
郁啓明出去接個人,接了将近有二十分鐘都沒給接回來。
陳琅端着酒杯,用他那個半醉不醉的腦子算了算食堂與大門的距離,十分确定二十分鐘都夠裴緻禮和郁啓明這兩個超過一米八的大男人走上兩個來回了。
還是怕人素質低,真的放了他鴿子。
陳琅放下酒杯,交代了兩句,推開門出了包廂,預備自己出去瞅一瞅到底怎麽個情況。
耀華闊綽,一整個實驗基地的食堂建得跟一座複古的小酒樓。
食堂門外就是錦鯉池和紅楓樹,那錦鯉池上還鋪了極具江南風情的兩座石墩折橋,在今晚這一片朦胧的冬雨裏,竟然也構造出了頗有意境的一框美景。
陳琅站在門口,并不很有心思欣賞這一片美景。
他猶豫要不要一鼓作氣直接沖進雨裏,然而就在他鼓起勇氣預備沖向冷雨時,在被雨水打散了的昏黃燈光裏,他看到有兩個人并肩撐着一把傘,正朝着這邊不徐不緩地走過來。
兩個男人身高身形都相仿,挨得很近,姿态有一種超越社交距離的親密。
陳琅一眼就認了出來認。
他倒是半點沒多想,隻以為雨大傘小,兩個男人是沒辦法所以才擠擠挨挨靠在一起。
于是他好心提高了嗓門沖着那兩人喊:“我說兩位先生,加快一點你們的步伐可以嗎?你們難不成喜歡淋雨吹風嗎?人類是脆弱的,小心傷風啊親!走快點走快點!”
傘是其中那個穿着長大衣的拿的,聽到了陳琅的聲音,他微微斜着舉起了傘面,像是朝着這邊看了一眼。
然後陳琅看到他偏了偏頭,對着身邊的男人不知道說了什麽,旁邊的男人像是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等兩個人慢吞吞走過那一座折橋,陳琅的耐心都要告罄了。
人終于算是走到了跟前,陳琅朝天翻了個白眼,冷嗤了一聲,才朝着裴緻禮裝模作樣地伸出手:“感謝裴總莅臨指導,您一路辛苦了。
”
裴緻禮抖落雨水收了傘,郁啓明從他手上把傘拿了過來。
裴緻禮伸出手跟陳琅敷衍地握了一秒鐘的手:“辛苦了,陳博士。
”
陳琅上下打量了一下裴緻禮,感慨道:“裴總近來氣色不錯啊,您這日子看來是過得比前兩年舒心多了。
”
裴緻禮收回手:“陳博士氣色也不錯。
”
陳琅伸手示意裴緻禮往裏走:“都是托裴總的福,我如今才能自由又自在。
”
裴緻禮往後看了一眼正慢條斯理在折着雨傘的郁啓明。
陳琅順着裴緻禮的目光看過去,他看了一眼郁啓明,一臉八卦地湊近裴緻禮:“那個什麽,我剛回國不久就聽到了個大八卦,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來着。
”
裴緻禮收回目光,順着陳琅示意的方向往裏走。
“什麽?”
陳琅雙手抱胸走在裴緻禮的身側,悄咪咪講:“就小郁的事兒,說他跟喬豐年,嗯哼……你聽說了嗎?”
裴緻禮:“沒聽說過。
”
陳琅啧了一聲:“說在一起很久了,我怎麽就這麽不信呢?我印象裏喬豐年不是漂亮的小美女天天換嗎?什麽時候……啧。
”
走到了門口,陳琅還是一臉想不通的模樣:“而且小郁,對吧,挺靠譜一人,腦子更是沒什麽問題,怎麽就能被喬豐年給糟蹋了呢?”
裴緻禮不說話,神情平靜地預備伸手推門。
陳琅眼疾手快一把打下他的手:“诶诶诶!做什麽呢裴總,您是什麽身份,怎麽能親自開門呢?留着我來。
”
陳琅喝了酒,下手就有點沒輕沒重,裴緻禮皮膚白,被陳琅拍了一下手背上就起了一大片的紅。
裴緻禮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陳琅推開了門,朝着一群人起哄:“來了來了,我們裴總終于來了!小的們,準備好你們的酒杯,給我一個一個過來挨個敬你們的金主爸爸!”
裴緻禮嘴角揚起淺淡的笑意,對着大包間裏的人微笑緻意:“不好意思有事來晚了,我先自罰三杯。
”
郁啓明把收攏折疊整齊、套上了防水袋的遮陽傘還給周姓姑娘的時候,裴緻禮已經端起酒杯連喝了兩杯。
小周臉有些紅,在郁啓明微笑道謝的時候連說了六遍不用謝。
等到郁啓明走遠了,她才重新坐回座位。
坐回了座位,目光就不由被隔壁桌的熱鬧吸引。
她轉過頭去,眼睛叮得又一亮。
她沖着正在喝酒的老闆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到底還是沒忍住,用肩膀撞了一下身旁師姐:“金主爸爸居然真的是大帥哥。
裴大公子誠不欺我啊。
”
被撞了一下肩膀的師姐端着一杯旺仔牛奶,笑得很端莊,隻是她的目光卻一直幽幽落在人群裏郁啓明的身上。
她同樣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後對着小周懇切道:“老闆雖好,郁助更佳。
這一款美貌和情調兼具的知識分子式的氛圍感美人實在太稀缺!主要你看那身段——那頭身比——那腰——”
小周側眼看向師姐,驚嘆道:“師姐,你觀察入微了。
”
師姐沒聽到小周的驚嘆,她猶自沉浸于懊惱:“我靠,你說我今天怎麽就忘記拿傘了呢?我恨不得告訴他,我宿舍環肥燕瘦有數不清的傘,隻要他願意跟我回去,他盡管慢慢挑!”
小周:“……算盤珠子崩我臉上了師姐。
”
“如果打工賺錢是為了圈養這種漂亮的小夥子,想必我搬磚的手會更有力氣了吧,啊,人生吶。
”
師姐惆悵地長嘆一口氣,學着老闆喝酒的潇灑姿态,舉起手裏的旺仔牛奶也來了個一口悶。
***
裴緻禮連喝三杯,陳琅帶頭鼓掌。
郁啓明走過來的時候他剛剛放下酒杯,脫掉了大衣挂椅背,在一直給他空着的主位上坐了下來。
郁啓明在他旁邊坐下,從果盤拿了個橘子,剝了皮給放在裴緻禮的手旁。
裴緻禮正和旁邊另一個華裔博士說話,說了兩句,他伸手把橘子拿了起來,一瓣一瓣慢條斯理地放進嘴裏。
都是年輕人,氣氛也挺好,裴緻禮半點不端架子,很快,安靜過一瞬的場子又變得鬧鬧哄哄。
鬧鬧哄哄裏,又灌了兩杯酒的陳琅在一旁兩隻手各拿一根筷子,一邊敲着碗一邊開始唱他的保留曲目——《滄海一聲笑》。
熟悉陳博士的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他畢生的夢想就是可以學會降龍十八掌。
有個醉了七八分的男人從桌子上撐起頭迷蒙着眼睛說:“有個事兒我一直想不通,《滄海一聲笑》這首歌不是《笑傲江湖》裏的嗎?笑傲江湖裏的最高武功,不是辟邪劍譜嗎?”
“什麽辟邪劍譜,是葵花寶典!”坐在他旁邊另一個面紅耳赤的年輕男人十分嚴謹地指出了錯誤。
“所以老大的夢想其實不是降龍十八掌吧。
”
“是葵花寶典嗎?”
“估計是。
”
“老大愛好真特別。
”
“天才都這樣,喜歡搞特殊。
”
“LGBT嘛,我懂的,老子高考六百八,美利堅留過學的。
”
“嚴謹點,是LGBTQIA+。
還有,高考六百八算個屁啊,我七百。
”
被下屬蓋章熱愛葵花寶典的陳博士沒有參加過高考,一時找不到角度插不進話題。
他放下筷子嘆出一口長氣,給自己夾了個雞腿,他啃了半天聽着一堆人吵吵高考分數,蹭了一句:“什麽七百八百的,比分有意思嗎?能不能嚴謹一點,比排名吧,來,有沒有狀元的,舉個手給我瞅瞅?”
“老大,要求太高了。
”
“縣的算嗎?中考算嗎?”
“單科呢?”
陳琅說:“都算都算。
”
隔壁桌的小周姑娘利索舉起手:“高考,物理,單科第一。
”
“牛了牛了。
”
“小周我是知道的,卷王之王。
”
“我,小學畢業考也拿過全校第一,唉你翻什麽白眼啊——不也是狀元嗎?”
“是狀元,怎麽不是呢,切。
”
“別提了,畢生的痛,中考距離第一名差兩分,一想起這個事兒就失眠,完了,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
“喲,誰比你高兩分啊?”
“我女朋友啊,因為她比我高兩分,然後我們又一個高中的嘛,我開學第一天就沖他們班去找她了,想見識見識哪一路大神比我高兩分——然後就一見鐘情了,我追了三年,三年你懂嗎?”
“然後呢?”
“然後她高考比我高了十二分。
然後我們在一起了。
”
“悲傷的故事,幸福的結尾。
”
幾個單身狗被人用三兩句話給搞破防了,嗚嗚地發出狗叫似的痛哭。
陳琅放下雞骨頭:“看來這是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了,唉,真的是,我告訴你們,就郁助,知道嗎?一位從來不标榜自己的學霸,當年高考模拟進省前十的人物,你們當着他的面吹分數,丢臉知不知道?”
陳琅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轉過頭問郁啓明:“說起來,後來你高考第幾名來着?”
郁啓明正在倒茶,他想了想,說:“忘記了,考得不太好。
”
陳琅不太信:“別跟我玩謙虛這一套哈。
”
郁啓明笑了笑:“沒有,真的不好,一千名開外吧。
”
陳琅驚到了,他也的确是不知道這個事兒,忍不住挺直了背脊朝着郁啓明追問:“……真的假的?”
“真的。
”郁啓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陳琅追問:“失誤了?”
郁啓明笑笑:“算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