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取暖(兩章合一)
竺葉剛翻過一半浮玉山的時候,天不遂人願,剎那間,雷公電母擊鼓助威,暴雨侵襲,鳥雀驚得震起,草木沒了生機。
霧鎖山,水連天。
竺葉坐在岩石上,煩躁的擰了擰裙擺上的水跡,悶悶的晃了晃雙腳:“看這樣子,暴雨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
”
“隻能勉強待在這兒了。
”
長渡正往火中添柴。
洞外,暴雨噼裏啪啦,狂風大作。
洞內,火光潋滟,落在長渡的雙眼間,似能驅散一切黑暗,也似能融化大塊冰雪。
竺葉背依岩石,雙手交疊放于腦後,聲音清脆,事不關己:“坐那麽近,一會兒你就該被煮熟了。
”
長渡偏頭看她,雙眼映出她的模樣。
他那張白玉似的面容因火光而染上紅意。
“休要、胡說!”
竺葉沖他做了個鬼臉:“你才胡說呢。
”
她伸出手來就要碰長渡的臉,長渡偏頭躲開她的手,聲音低低:“不成…體統!”
他話音落地時,餘光瞥見竺葉忽然抱住了肚子,她“嘶”了一聲,皺着一張臉,似真又似假,難受道:“肚子疼。
”
長渡餘光盯她片刻,眼睫微垂。
火光映襯下,他的影子落在石壁上,影子似掙紮般的想要離開石壁。
剎那間,他回首看她:“哪兒不舒服?”
竺葉快速碰住他的臉,因他的皮膚太溫,她的手指不自覺的蜷曲了下,皺着一張臉便開始理*不直氣也壯的指責:“你皮膚好燙!燙到我了!”
她指責一句,便得意揚眉笑道:
“上當了哦!”
“看!你是燙的!我就說,你快被煮熟了吧!”
她亂碰着他的面。
火光已然離兩人有段距離,可他的臉頰卻越來越滾燙。
竺葉皺着臉道:“你不會是要發熱了吧。
”
長渡倏然拍掉她的手,微垂眼,左眼淚珠沾到他的睫毛之上,顫巍巍的脆弱,可他的音色卻偏冷:“胡、鬧!”
竺葉氣得鼓了鼓面頰,可看到他睫毛上的淚,奇怪的撓了撓頭:“欸,小結巴,現在碰你一下,你也要哭嗎?”
長渡驀然擡頭,他正色道:“我…沒哭!”
可他話音落地時,眼睜睜的瞧見竺葉蹙了蹙眉,又伸手捂着肚子,似有些難以忍受的低聲嘟囔道:“肚子…疼。
”
她下意識擡頭看向長渡,強調道:“我這次沒說謊!”
可還沒等她說完話,卻瞥見長渡蹲在她面前,仰首看她:“肚子哪裏不舒服?”
他束發用得是紅色發帶,竺葉感覺自己盯了半響,都有些眼花,似乎察覺到那截紅色發帶動了動。
她不知為何慌張的移開眼睛,唇瓣蠕動了下,低低反駁道:“我剛才也沒說謊!”
長渡應了聲,又道:“肚子哪邊不舒服?”
竺葉聽煩了,她一手抓住長渡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位置,沖他吼道:“我怎麽知道這是什麽位置啊?你摸摸看,就這個地方!”
少女的腹部是柔軟而富有彈性的。
隔着層衣物。
他感受到了涼意。
長渡下意識的想要收回手,卻聽見竺葉“嘶”了一聲:“小結巴,你別亂動!”
長渡雯時停下動作。
她身上靛青色服飾浸了水,黏黏的。
長渡的手也不幸黏了水,尤其是指骨,水跡明顯又莫名發黏。
竺葉突覺哪兒都黏,她鼓着臉生氣,伸手便解開衣服。
長渡沒料想到她突然解開衣服,難得瞪大雙眼,睫毛顫了顫,趕忙轉頭移開視線,可餘光還是不經意的瞥到她裸露的鎖骨,一時之間,突覺太熱,又遠了遠火堆。
竺葉奇怪的看了眼長渡,但她現在隻想換衣服,指使長渡道:“衣服!”
長渡閉着眼睛,将竺葉的包裹遞給她。
竺葉又是奇怪的看他一眼。
但這少年道士本身就這般奇怪。
竺葉沒想太多,伸手便想換衣,卻瞥見衣袍上的血跡,愣怔道:“流血了。
”
長渡下意識的睜開眼睛,他瞧見了竺葉微裸的雙肩,又立馬移開視線,半蹲下來問她:“哪兒流血了?”
竺葉點了點衣袍上的血跡,苦惱的揉了揉臉:“我的衣服!你們中原根本沒有我這種衣服!”
她動作幅度太大。
長渡又瞧見了一點白皙,他邊默念着道德經邊安撫她道:“能…能洗掉的。
”
竺葉懷疑的看了他一眼,發問道:“能洗掉嗎?”
長渡點了點頭。
竺葉這才“哦”了一聲,她提起裙擺時,忽覺小腹更加墜痛,似意識到什麽,微蹙了蹙眉:“我好像來月事了,但應該還沒過一個月吧。
”
說到一個月時,竺葉驀然警惕的瞧了長渡一眼——她時時刻刻沒忘記,長渡手中握有據說能殺死控蠱人的絕殺陣。
長渡微垂首:“二十五日。
大夫說,提早或延遲幾日也算正常。
”
竺葉聽聞長渡此話,她皺着臉道:“可我忘記縫月事帶了。
”
她苦惱的揉了揉腦袋:“我也不太會縫。
”
長渡同她對視一眼。
他睫毛微顫,面上神情依舊冷然平靜:“不能、受涼。
”
“你…先換衣服,”他睫毛又顫了下,垂下眼簾,艱難道:“我…給你縫。
”
竺葉眼前一亮,她湊過來拍了拍長渡的肩膀:“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
竺葉笑得眉眼彎彎,下意識的蹦跳起身時,卻覺腹部又是一痛,不免蹙眉吸氣,低聲嘟囔着:“那我要先換衣服。
”
長渡應了聲。
他借着火光,垂眼縫制月事帶。
長渡是長思峰上的大弟子,因少年人常練武又精力旺盛之故,衣袍髒污或破損是常有之事。
可蜀山弟子服是定季發放,每季兩套,長渡又不喜髒污,便常常每日換洗,發覺破損時,無師自通的會了針線。
彼時,他更是信手拈來。
隻是草木灰需幹燥樹葉,可洞外正在下暴雨,樹葉濕答答的,根本無用。
長渡便先将月事帶遞給竺葉,垂眼避開她裸露在外的雙肩:“你、先用,我一會兒、出去、找找幹燥的樹葉?”
竺葉接過月事帶,她先是驚奇一番:“你怎麽這麽快?”
她說着便垂下唇角:“我還沒找到想穿的衣服呢?”
她那包裹厚厚的。
長渡剛瞥了眼,發現裏面全是五顏六色的衣袍。
姑娘家多愛漂亮的東西,竺葉自然不例外,雖巫溪行常年呆在竹屋裏,但卻在竺葉的屋內放了大量的衣袍,直接堆滿了整個櫃子。
竺葉幼時不知衣服可洗,便換一件扔一件,等巫溪行下山采買的時候,才好笑的告知竺葉——衣服泡在水裏,是可以洗的。
竺葉此時許是不太疼,她抱着包裹,噠噠的跑到長渡旁邊,仰面看他:“你覺得哪件好看?”
火光潋滟下,白皙如玉。
長渡微偏頭,他指了下離竺葉最近的衣裳:“這件吧。
”
竺葉興高采烈的拿出衣裳:“你眼光不錯。
”
話畢,竺葉便要穿上衣服。
長渡背過身,他聽到身後衣物摩擦的聲響,隻覺很渴,艱難的捏了捏喉嚨,斟酌着,聲音發緊道:“你…父母…”
竺葉綁着花帶,她随口道:“我沒有父母。
”
長渡微怔,本來準備好的話語此時竟然一句也吐不出來:“我現在…也沒有父母了。
”
竺葉系好花帶,又系了兩個小鈴铛,小鈴铛随着她的動作叮當直響,她探頭看了長渡一眼。
這有什麽好比較得?
她這般想着,卻又想起長渡給她縫得月事帶,不免裝作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
長渡這才知道自己又犯蠢了——竺葉語氣平常,并不難過,根本不需要他去安慰亦或者共情。
他好像,總在她面前犯蠢。
竺葉靠在洞壁上,她一手支着下颌,盯着火光看了片刻,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聲音懶洋洋的:“我好瞌睡,我要睡覺了,小道士。
”
她還很有禮貌的開口:“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野獸,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可以嗎?”
暴雨還在落,噼裏啪啦的下着,不知名的鳥雀啾啾亂叫。
長渡于火光中擡頭看了竺葉一眼,她阖着眼睛,鴉羽般的睫毛如小扇子般在她面上落了一排,瞧着難得恬靜。
長渡定定的看着她。
直至鳥雀被狂風震得齊飛,洞口上壁下落了排雨霧,長渡才堪堪轉過了頭,他倏然站了起來,越臨近洞口的時候,風雨襲來,落了他滿身,花草清香的氣息讓他微怔,須臾間,他便停下了腳步,靠在洞口看着外面的暴雨。
洞口旁落了滿地的樹葉,黃的綠的,如同毯子般的鋪了滿地,長渡的視線上移,落到探出半空的枝桠之上。
上面墜了滿目綠意,綠葉上仍帶水珠,顫巍巍的。
草木灰。
長渡提步過去,他未摘樹上的綠葉,反倒是半蹲着去拾地面上未髒污的、完好的樹葉。
他剛起身的時候,不知是從哪兒刮起了陣狂風,風聲鶴唳,吹動枝桠,落了他滿身的樹葉。
長渡怔怔起身,長身玉立。
狂風吹落他兩側的發。
樹葉下的水珠如雨霧般落下。
他忽覺。
心尖也似是起了這麽一場狂風,不管不顧的吹落滿地樹葉,落了人滿身雨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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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內,火勢依舊旺盛。
長渡的雙眼越過跳動的火光,落在那截靛青色的袍角,定定的看了半響,才移開視線,他正準備在火上支起木架時,卻發覺木柴依舊是濕漉的。
濕柴不易點燃且會漲起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