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該回去了。
”他身邊侍從提醒道,并且拿來一件灰綠色鬥篷,“您已經在此處駐足觀望,有兩個時辰了。
”
青州西南河道,水流湍急而下,大壩上渾濁一片,還能看到數月前暴雨沖破堤岸的痕迹,洪水也隻是剛剛過去。
“迄今為止,這大壩已經有百年曆史了。
”崔名斛望着這宛如山高的大壩感慨道。
侍從幫着他系好披風上的繩子。
“是的,大人。
”
崔名斛能來青州,為的可不是什麼協同治理洪水。
赈災隻不過是表面由頭。
縱使他來之前看過很多的資料書籍,但是見青州水災季時,心中也瞬時震驚,而後是來自凡人對自然災害的内心深處的恐懼。
整個青州八大縣,包括多座廟宇,都幾乎是泡在水中的,良田更是如此,那些新綠農物,也頃刻數月見不到蹤迹。
他一直在調查,更多是根據史料記載下,一一去核實水災的原因。
大齊降雨綿多地區有五處,但因地形,隻有青州每年都要經曆一次水災,十分準時。
“你就這樣看,能有什麼用?”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崔名斛緩緩轉頭,意料之外但也不無可能,來人竟是甯宜公主。
燕元明從他的臉上沒有看到太多的震驚,當然也不會有任何驚喜。
“你那是什麼表情?”她将頭上鬥篷的帽子掀開,露出熱得绯紅的小臉,“哎!崔禦史,怪不得你被發配呢,真的是浪費我大齊銀兩。
青州一概如此,橫豎百姓都已經習慣了。
再說了,不是還有皇兄撥款呢嗎?你有必要這麼的感慨古今嗎?”
她最後忍住了要說的‘矯情’二字。
對方沒有說話,隻是死盯着她,眼神深邃不可窺探,似乎是要将她給看穿。
“喂,你就不問問本公主緣何會來嗎?”
現下,崔名斛并沒有接到任何,公主會臨青州的任何消息。
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對方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甯宜公主随心所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大齊新帝處事狠烈果斷,這一母同胞的姊妹就更是無人敢惹了。
曾經大學士教導公主皇子功課,她也是憑心情逃跑去跟趙拓去抓什麼蝈蝈,最後被罰,還是被太後給保了下來,崔名斛不喜她,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根本就不會考慮任何人,做事也沒有腦子,若她沒有了背景的庇佑,結局一定是最慘的。
“您也實在任性。
”
崔名斛語氣淡淡,眼神再也沒有任何波瀾。
“你!”燕元明撇撇嘴,心中甚是厭煩,她一路上沒有耽擱,好不容易到了青州,卻着對方這樣的對待,“我告訴你崔名斛,本宮可是來替青州百姓解決苦難的。
”
崔名斛哼笑,眼神蔑視,“哦?”
從小到大,敢這樣公然違背她的,崔名斛是第一個。
“治、理、水、災。
”她一字一頓。
崔名斛上下打量一番,“哼。
是嗎?”
“崔名斛,”甯宜公主瞬間被他這似有如無的諷刺,激起怒火,“你不是奉命前來治理水災的嗎?怎麼水災還是如此而至?”
崔名斛向前一步,跟甯宜公主僅有一拳之隔,“公主知道什麼是水災嗎?”
他眼睛猩紅,“您知道水災意味着什麼嗎?”
“您見過洪水而下,山體滑坡,整個村落被掩埋,人畜頃刻不見蹤迹的景象嗎?”
崔名斛越說越激動,他越往前一步,甯宜公主往後退一步,“您知道災後百姓流離失所這四個字的含義嗎?”
甯宜公主退着退着,身後已然沒有了倚靠,直到最後腳下一滑,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此時已近黃昏,青州這大壩口沒有任何人,崔名斛的侍從吓得驚呼趕來,而甯宜公主帶來的侍衛也在開始就被命令留在遠處,危急時刻,崔名斛縱身而躍,将人從渾濁沿岸邊給救了下來。
此刻,甯宜公主已經如同落湯雞一般濕透了。
因洪水期剛過,水還混着泥沙,她穿得單薄,如今臉上滿是泥濘,頭發還在滴水,整個人毫無美感,也沒有儀态。
崔名斛也好不到哪裡去。
公主的侍衛緊張而來,崔名斛解下身上披風,裹在了她的身上。
對着那侍衛,崔名斛冷眼道,“想讓你家主子這個模樣去趙府嗎?”
聖都有個趙府,青州也有個趙府,都是一脈相承,榮辱與共。
也是趙太後母族,更是新帝燕玉宇的庇護保障。
風侍衛退後,眼神恭敬,見甯宜公主沒有表态,他就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了,她的脾氣,若是不願意早就離開了。
“阿嚏!”
甯宜公主身子都在發抖,心中怨言難以發洩,但此刻也不能讓趙府接待,隻是斜眼瞪着崔名斛,委屈地冒着眼淚,但絕無屈服。
幾人一同回到了崔名斛的住所。
到了地方,她望着破舊别院,皺了皺眉。
“青州那幫官員幹什麼吃的?”她吐槽的時候,還打了一個噴嚏。
侍從将木門打開,崔名斛罕見地幫她提了提裙擺,開口道,“公主請、”
見她不動,眉毛都已經擰成了一個繩子模樣,遂輕笑,“您是不曾住過此處,要打退堂鼓了吧?”
激将法對她很有用,甯宜公主跨步過門檻,走了進去。
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