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周五晚上,瑞茨醫生在車上對她說的那句話再次在耳邊響起,“…那位老先生剩三顆牙,我隻聽清嘉蒂被梅科襲擊,别的就什麼也聽不懂了。
”
伊荷:“您先别走!”
不等對方答應,掉頭就往樓上跑。
伊荷用了最快的速度沖上二樓,正要繞過護士站,走廊前方就傳來一聲劃破鼓膜的尖叫。
她胸口起伏地立在原地。
201号病房前的人群圍得水洩不通,燕麥粥、蔬菜沙拉和果汁混雜在地上一灘不大的血灘裡,早已肮髒不堪。
幾名護士正在大聲驅散人群,剛才發出尖叫的那名小護士正滿臉驚慌地将耷拉着腦袋、渾身是血的女孩從房間裡扶出來。
見到伊荷,那名護士的嗓音都帶出了求助地哭腔,“柯蘭尼前輩,怎麼辦,雷哲肯先生把南茜咬傷了。
”
伊荷攥緊了手,沒有用嗎,她明明已經拔出了那隻被施加了法陣的黑骨瘤蟲不是嗎…
伊荷快步上前,從她懷裡接過半昏迷狀态的南茜,冷靜地将人扶到擔架車上,檢查她的傷勢。
南茜還有意識,察覺到有人在扯她的領口,輕微地抗拒了一下,伊荷嗓音低緩地安撫她,“别怕南茜,别怕。
”
南茜掀起眼皮,沒什麼力氣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回應似的笑笑,但下一秒又閉上眼,但沒再拒絕她的幫忙。
南茜的傷口大多數是擦傷,隻有右邊手臂有一個不大的牙口,内部仿佛被猛獸咬過,正在不斷往外湧血,剛才地上那攤血迹應該就是這麼來的。
伊荷拉過一旁的醫用推車,翻找止血帶塞進傷口内部,避免她失血過多休克,然後用厚實的繃帶緊緊纏繞住傷口,對蹲在一旁的小護士道,“你去叫住樓下馬車前那位老先生,他今晚要去瑞茨醫生家赴宴,讓他去請瑞茨醫生過來。
”
小護士愣了下,“可是馮特醫生不是住得更近……”
“快去!”
小護士被伊荷的語氣吓到,忙不疊點頭,爬起來就跑。
南茜的血暫時止住了。
伊荷把她交給手術室那名老護士先照顧,叫了名同事去和馮特醫生打個招呼,看他願不願意過來幫忙看看。
她對此不抱太大希望,畢竟馮特醫生是個十足的勢利眼。
然後讓其他護士都離開201号病房,鎖上門,走到病床對面,挂着天主畫像的白牆前。
這次挂畫上沒有濺上血點。
她沒有去管被束縛帶綁在病床上,被紮過鎮定劑後滿嘴是血的梅科,而是看向白牆前那個不知何時再次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身量足有兩個她高,披着深黑兜帽長袍看不清面貌的詭異東西面前。
克制着身上水元素魔法躁動的不安和經曆更換受害對象降臨的煩躁,仰起臉筆直地注視着祂的“眼睛“,嗓音甜潤,口吻卻極為冷酷,一字一頓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是雷哲肯先生曾經得罪過你嗎?還是你讨厭我們診所的員工,為什麼每次都要針對我們…”
想到這兩天宛如恐怖童謠裡的遭遇,伊荷歪頭,“或者,你是讨厭我吧?”
因為她,所以她和她身邊的人才會不斷遇到這種事嗎?難道她是什麼惡魔附體轉世?
所以才會整天吸引這種亂七八糟的怪物和魔法嗎?
祂似乎對自己能看到自己似乎沒有絲毫意外,甚至連頭都沒有動一下。
祂沒有給任何回應。
仿佛她本來就看得到祂,感覺得到祂的存在。
伊荷這時才發現,祂是知道她看得到自己的。
所以上個周五,當她踏進這間病房,躲避着祂的目光害怕讓祂發現自己的舉動,完全沒有必要。
她的一舉一動,早就在祂的預判裡。
伊荷感到一陣荒唐。
祂的身體并不是實際存在的,而是呈現像灑滿花生碎的瓊脂般的半混沌狀,視線能穿過他的身體看到白牆上的污漬,内裡仿佛是一團不斷流動的黑氣。
而瓊脂仿佛承載不住黑氣的重量,不斷往下低落出幾團濃稠的、落到一半就無聲無息消失的泥漿。
祂仿佛是一具死物,沒有呼吸也沒有任何氣味,但微微揚起的袖口又讓人察覺得到,祂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無害。
伊荷看到他的動作,立刻就想到祂把手伸到梅科眼睛上,灑落泥漿的場景。
現在也要對她做同樣的事是嗎?
像對梅科那樣,讓她變成一個眼神空洞的怪物,一解開束縛帶就失去人的意識發了瘋般攻擊身邊所有人?
可以啊。
如果是之前,伊荷還會試着解決麻煩,但連續經曆了連續四天高強度的重複生活,又在發現這個怪物一直在玩弄自己的恐懼後,憤怒像從火山口噴薄的岩漿,已經從藏匿的角落竄出來控制了她的大腦,讓她思路變得無比渾噩,什麼正常的想法都消失了。
明明拔出法陣,救了嘉蒂,結果南茜就出事了。
就算再來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她救下南茜,出事的又會是誰?碧翠絲、芙蕾娜護士長、還是随便哪個路過的倒黴職員,這樣就有意思嗎?
沒用的。
隻有祂存在,就沒辦法跳出這個怪圈。
她們鬥不過這種程度的怪物,當伊荷鎖上門,走到祂的面前自爆身份前就已經察覺意識到這點了。
但也許,祂的目的根本不是他們,而是自己。
祂的“手”已經伸到伊荷的臉邊。
女孩蜜蠟色的瞳仁裡翻湧着怒氣,盡管她的肩膀已在微微戰栗,但腳下卻像紮了根般定在原地。
一團團粘稠的泥漿從祂的手掌滴落,滴向她的眼珠。
咔嚓——
伊荷蓦地回頭,發現有人正在門外開鎖。
“誰——”
“柯蘭尼前輩,馮特醫生來不了,他夫人說他已經睡下了。
”
是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