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腦海裡邊當即就浮現出了前兩日自己在傳火府見到的場景,當時分别時,徐文淵的确是問了小懸刀的情況。
轉念一想,他倆約架……多半是徐文淵鼓動的。
走陰城是個很真實的地方,這裡信奉的最大的道理,那就是看誰的拳頭大。
你拳頭大,你說話就有理。
阿刀這惡心玩意,為什麼還那麼多人跟他玩?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實力強,拳頭大,别人想幹他幹不過。
他們為什麼都給柳白臉?
其中固然有柳娘子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剛來走陰城,就将祈陰打趴下了。
徐文淵這個小夫子,不可能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
所以他選中的立威對象,是小懸刀?
柳白看着已經勾肩搭背離開的阿刀和黃上觀,心中則是想着,這事若成還好。
小懸刀好歹是走陰城年輕一輩裡邊的二号人物。
徐文淵若能打過他,那多多少少也能在這走陰城裡有些臉面,可要打不過……他的情況隻會更糟。
徐文淵若真知布局,知進退的話,那麼他勢必就能有赢這小懸刀的把握。
總不能真是一險招。
柳白心中估摸着徐文淵這兩天在城内行走,應該是處處碰壁才是,如若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眼見着自己鋪子裡邊那些無所事事的“該溜子”都走了,柳白也才轉身朝黑木問道:
“懸刀官都有弟子,這傳火者沒有嗎?”
柳白看這城内的情形,現如今過來的這個徐文淵,扮演的應該就是這傳火者弟子的角色。
不然這年輕一輩的“狗頭軍師”,應該就是這傳火者弟子才是。
“有,但是死了,十幾年前就死了。
”
黑木感歎道。
“死了?”
柳白有些驚訝這事,傳火者的弟子竟然都死了?
“嗯,說是病死的,但不用多說,鐵定也是禁忌裡邊動的手腳,至于這具體情況就隻有傳火者他們幾個才知道了。
”
黑木也不知具體情況。
柳白又想到了先前傳火者替徐文淵奔走,來招呼自己這事……這讓柳白有種感覺。
小懸刀怕是必輸的了。
“阿刀又要去開盤了?”柳白問道。
“八九不離十吧。
”
黑木朝門口看了眼,想起上次那件事,忍不住有些想笑。
“那這次我們也去下個注吧。
”
柳白招呼着讓大弟石像鬼幫忙看店,自己則是跟黑木離開了鋪子。
原本準備前往禁忌的他,現在準備看完這場熱鬧再說。
等着從鋪子裡出來,黑木自是問柳白買誰,結果聽了柳白說買徐文淵勝。
又聽了柳白要買的價格之後。
黑木眼神閃爍了刹那,就明白了柳白心中所想。
“公子這是要把阿刀往絕路上邊逼啊。
”黑木忍不住笑道。
“無妨,他要做這行當,自然就得承擔這行當的風險,再說了,不是還有黃上觀替他一塊背着嘛。
”
柳白想到事後阿刀的反應,也有些想笑。
“那行,但這次不能我一個人去了,我再一個人去,那小子怕是會不讓我買了……我多找幾個人去試試。
”
反正隻要下注之後的那枚令牌能到手,誰買的那都随便。
“好,都行。
”
事情既然交給了黑木,柳白自是放心。
隻是沒多久,柳白就又聽來了消息,徐文淵跟小懸刀約的這場架,是在明天早上。
很急。
這就愈發說明了問題。
柳白也沒回家,而是和黑木一塊,來到了老酒鬼的酒肆。
這平日裡都是人滿為患,如今正值遇上點事情,更是将這酒肆擠得水洩不通。
自帶桌椅的人都已經排到半條街外了。
可饒是如此,等着柳白停下腳步的時候,這酒肆掌櫃,那個成精的酒蟲也就出現在了柳白面前,揉着他那通紅的酒糟鼻,笑呵呵的說道:
“公子可是來喝酒的。
”
“坐坐。
”
柳白取出自己的桌椅和甜釀,黑木則是從這老酒鬼手裡接過了一壺上好的神仙釀。
随後這老酒鬼又給上了一疊花生米和一盤山精牛肉幹當做下酒菜。
柳白就這麼吃吃喝喝聽着周遭人的言語。
所談大多都是小懸刀跟小夫子的這場決鬥,也有些是在議論禁忌東征之事。
“禁忌裡邊的那些王座胚子都已經鐵闆一塊,我們這邊還在為了個話事人的位置而争鬥……啧。
”
柳白喝了口甜釀,搖着頭感歎道。
“呵呵。
”
黑木笑而不語。
“你笑什麼?”柳白放下手中小酒壺,瞪着眼說道。
黑木依舊沒說,隻是喝酒。
與此同時,城頭,斷牆處。
一襲黑衣的小懸刀坐在牆垛上邊,看着西方禁忌,面色愁苦。
“你要是不答應,懸刀官不會強迫你的。
”
正在吞食陰珠的祈陰擡頭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主要是那徐文淵跟我說了許許多多他的想法和謀劃,我覺得很可行,而且總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事,總得有個人站出來。
”
小懸刀眯眼看着西邊那偶爾泛起的黃沙,臉上表情依舊苦澀。
祈陰聽到這話還多看了眼這小懸刀,而後才說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
“是啊,所以哪有人能一直活在以前呢?”
小懸刀說着舉起一手,命火點燃又熄滅,手中已是多了一把命火長刀。
他猛地丢出,這長刀好似離弦之箭竄出,最後沒入了一塊拱起的黃沙地。
霎時間,那片拱起的區域就恢複了原樣。
又是一頭邪祟被他斬殺。
“我們總要長大,肩上總不能一直不抗事不是?”
小懸刀拍拍屁股起身,隻是臨走之際,他又看了眼這紮着高馬尾的女子,說道:“畢竟……不是人人都像你祈陰。
”
“你這話什麼意思?”
祈陰臉色有些錯愕,她能聽出小懸刀這話裡沒有惡意,反倒是像那話裡有話的樣子。
“沒什麼意思。
”
小懸刀手一撐,剛想着翻身離開,隻是臨了他又像是想到什麼,停下身子蹲在這城頭上,笑道:
“其實徐文淵真不能服衆,這城内能服衆的隻有倆,一個是你,一個是柳白。
”
“我不行。
”
祈陰脫口而出。
隻是說完她又稍加思量,才略有一絲尴尬的說道:“若是換了我,我隻會喊你們殺啊。
”
小懸刀忍不住笑出了聲,但是見着祈陰有那惱羞成怒的架勢,他又急忙捂嘴。
“反正我不操心,走了走了。
”
“……”
半夜,黑木回來說了句“妥了”,柳白也就放心了。
直至翌日清晨,柳白有了先前自己約架的那次經驗,所以這次早早的就收拾妥當。
可結果呢,還沒等着他出門,黑木就淡淡的說了句。
“打起來了。
”
柳白腳下動作一停,罵道:“狗日的玩意,再有下次,我也不睡覺了,走!”
他話音落下,黑木起身,旋即兩人身形便是到了這走陰城中央。
也是柳白先前與祈陰決鬥的地方。
隻不過上次他是台上表演的,這次他卻成了台下看戲的。
黑木帶他來的位置自是在半空,位置極好,柳白俯視望去,第一感覺就是這人沒有上次自己決鬥的時候多。
很明顯的少了一部分,至少在這空中飄着的就沒這麼多了。
雷序他們一夥都在。
走陰城這邊……披劍他們幾個在,但是祈陰卻是沒來了。
柳白隻是掃視了全,地面街道上就已經響起了小懸刀的低喝聲,他右手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刀,順勢便是朝着眼前的徐文淵劈去。
命火橫燃,一道極為粗大的刀氣匹練便被他劈了出去。
“斬!”
刀氣剛出,徐文淵就已經動手了,隻見他的本命奇寶乃是一支筆。
他提筆間,柳白以為他會選擇硬抗。
可沒曾想他大筆一揮寫了個“跑”字,身形瞬間從這街道上頭消失。
“公子,他這奇寶的效果倒是和你的天地書有些相似嘞。
”
小草嘀咕着也是說出了柳白的想法。
刀氣撲空,眼見着就要在這走陰城内再度劈出一條“街道”。
在這關鍵時刻還是傳火者出了手,原本銳不可當的刀氣到了這街道盡頭後,也就化作一縷春風飄散。
小懸刀早已沒管,他身形一步踏出,追上了徐文淵的步伐。
簡而言之就是追着他砍,一刀緊借着一刀,刀刀緻命。
徐文淵除卻用手上的大筆寫下一個個字迹以外,每當這小懸刀手中那柄漆黑長刀要落到他身上之際。
他身邊都會浮現出一個個金色文字。
長刀斬落,文字崩散,但是背後的徐文淵卻是毫發無傷。
“狗娘的,這不就是個烏龜殼嗎這!”
“就是,窩着不出手有什麼用。
”
“你們秦國不是向來講血氣嗎,小夫子,你的少年血氣呢,幹這小懸刀啊!”
“……”
一些看客見狀,已是紛紛罵開了。
他們想看的是互搏拼殺,而不是這樣單方面的縮頭烏龜。
黑木擡頭看了眼,也就帶着柳白再度拔高身形,到了那傳火者的身邊,問道:“大人覺得誰能赢?”
傳火者微微轉身,他那一團灰霧的“雙眼”好似瞥了眼黑木,而後說道:“我覺得沒什麼用。
”
黑木微微颔首,然後說道:“多謝傳火大人提點。
”
“嗯?”
傳火者當即說道:“我提點了你什麼?”
但是黑木卻沒再說了,而是帶着柳白身形落下,來到了雷序他們一夥人身邊。
傳火者見狀,瞬間明白了一切。
随即柳白耳邊便是響起了傳火者的冷笑,“好好好,一個老不死的還要我給你背鍋是吧。
”
聲音不大,柳白還打量了眼周圍,應當是隻有自己跟黑木能聽見。
“嘿嘿,沒辦法,誰讓傳火者大人個子高。
”
黑木也不以為恥,甚至還很是自豪。
柳白落在司馬鏡的這龜甲上邊,八大家的人都在,黃上觀也在。
于是柳白咳了咳,吸引衆人目光看來之際,黑木順帶遮蓋了這裡的聲音。
他一個證道的出手,走陰城裡還想聽見的,怕是隻有老元帥一人了。
柳白趁機說道:“傳火者大人說,這次徐文淵會勝。
”
“什麼?”
黃上觀錯愕出聲,眼神當中滿是難以置信。
隻是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是,他聲音都拔高了些,雷序幾人又扭頭看向他。
他連忙扯了扯嘴角,說道:“我不秦國的嘛,之前見過這小夫子出手,我個人覺得他實力是不如小懸刀的。
”
合情合理的說法。
隻是柳白能明顯看出他的驚慌。
這讓柳白覺得,阿刀的這行當裡邊,他怕也是投了不少錢。
柳白又看了眼身旁的黑木,好奇他這次是在阿刀那裡買了多少。
也就是這麼片刻功夫,四周忽地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柳白猛地擡頭看去。
隻見這天幕之上,漫天都在映照着金光,一個個金色的字眼飄飛,散發着璀璨光芒。
這所有的金色文字翻飛着,在這天幕上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
細看去還能發現,這每一個留下金色文字的地方,都是先前徐文淵待過,還是被小懸刀劈碎文字的地方!
所以那些金色文字并非是被劈碎了,而是被徐文淵消散在了此處。
此時一念功成,所有消散的文字都被喚醒,也就是鑄就了如今這一招。
“領域……不是領域,隻能算得上是強行構築出來的半領域。
”
柳白心中喃喃,到底也是有些驚訝。
先前他覺得這倆人怕是會“打假賽”,即是這小懸刀會故意輸給徐文淵,可現在看來……怕不是打假賽了!
“好,好,好!”
黑木出聲大笑,聲音席卷了附近好幾條街道。
引得這些圍觀的走陰人們紛紛側目。
在他們看來,連黑木前輩都如此看好,
天幕之上,在這金色牢籠之内,小懸刀環顧四周,經曆了短暫的驚慌失措過後,他再度持刀看向了手持大筆的徐文淵。
眼神滿是認真。
“看來還真是有點本事。
”
徐文淵一身青衫獵獵作響,他就這麼笑吟吟的看着對面的小懸刀,輕聲道:“你若能一刀劈開我這天地,那我自然認輸,若是不行……那你就危險了。
”
小懸刀大笑一聲,笑聲滾滾傳遍四野。
“好!”
“口氣也大,接我一刀!”
言罷,走陰城内的絕大部分走陰人,都見到了天幕上的那一道璀璨刀芒。
其好似貫日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