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928.建新的煩惱
“貝勒,可知道苦葉島的船出發了沒有?”
“海參崴解凍了沒有?去年特別冷,貝勒爺們沒有凍着吧?”
馬翠英是會說建州土話的,她從小就說的是這門語言,雖然後來高燒,把小時候的事全忘了,但回到遼東之後,不可避免接觸了很多女金人,半是學習半是回憶的,雖然看不懂鞑靼文字寫的建州文,但卻很快就可以說一口流利的建州土話了,周老七這幾個月也沒閑着,一旦知道和建州的關系,對蝦夷地來說很要緊,他就有充分學習建州話的動力了。
因此,對于這些建州土話的寒暄,他們都能夠聽得懂,并且随着人群越來越多,不由得斜眼去看爬犁子:這爬犁子的貨物雖然多,但和人數比起來卻又不顯得了,還有一些要帶回衛拉特去,這怎麽可能夠分呢?看來,對建新來說,要獲取買地的物資委實是不容易,這裏想要修路,第一個條件就是要設水泥廠,甚至從開原買都難,開原往海參崴運貨也不怎麽方便,要麽是走水路,從買地運到海參崴,要麽就是建新這裏自己産石灰石,再買設備來建水泥廠——毫無疑問這個廠子必須讓買活軍來運營,因為這些女金人根本就不具備相應的知識水平。
水泥廠、磚廠,這都是建新急需,但卻很難擁有的東西,也因此這裏的建築還是以地窩子為主,一路過來他們看到的房屋也多是木屋——和南方的木闆屋子不同,這種木屋都是原木一根根排列建成的,一路北上,他們見過不少這樣的屋子,而且其實不太會漏風,在冬天是很保暖的:鄂倫春人會在原木之間糊上一層混合了冰原苔藓的泥土,苔藓淋雨之後,在泥土中會繼續生長,等于把所有的縫都給黏糊住了。
這種方法也比較易于讓人接受,因為據說落後一點的部落還不知道這個辦法,便采用牛糞來糊牆,一樣也能達到保暖的效果,就是每年都要刮下來重塗,屋子裏永遠也少不了幹牛糞的味兒。
至少衛拉特鞑靼就是這麽在過冬草場幹的,主要因為他們那沒有通古斯的這種苔藓……
“思賽因(你好)!貝勒,一年多沒見,您身體還好嗎?”
“身體還好!我帶回了一些貨物,其中有你們緊缺的藥物和橡膠,你們身體都還好嗎?大汗呢?”
“大汗一切都好,年前受了一次風寒,服用了買地的藥物,已經完全康複了,比從前還要更健朗,一頓還能吃三碗黏米飯——”
來到建新這裏,入耳的就完全是建州的土話了,使節團拖着長長的爬犁子隊伍,從黃土牆壘成的簡陋城門中緩緩經過,四周的地窩子裏,不斷有人鑽出來,對使節團表達了熱烈的歡迎,而藏在使節團之中的新婚夫妻,也是好奇地左顧右盼,打量着這個明顯還隻布局出一個雛形的城市——雖然建新對女金人來說非常重要,但說實話,此處也是周老七一路北上,見過規模最小最窮的城市了。
和開原無法相比不說,就是和阿勒楚喀也比不上,阿勒楚喀好歹也曾經是從前金朝的上京,雖然之後城市被荒廢,但還有很多遺址留了下來,其中最實用的就是阿勒楚喀的舊城牆,城牆這個東西,是所有人類遺棄的城池中最難損毀的東西,便是已經過了近千年,這些紮實的夯土堆也還沒有什麽減損,其實很多時候,一座城池最難修建的也就是城牆了——而在富裕繁華的江南之地,還不覺得什麽,到了關外,在茫茫荒野之中,人們自然而然會領悟到城牆的重要作用,沒有城牆防護,城就不能算做是城。
阿勒楚喀雖然居民還不多,但它的城牆遺存不少,而且規格很高,看起來自然要比建新多了不少氣象,這是無可非議的事實。
堅城,是一方勢力的象征,因為修築城牆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非同小可,并且這個活不能讓軍隊來幹,隻能征用民夫,甚至可以這麽說,每一座堅城的城牆下都埋葬着累累屍骨,它們幾乎都是在失敗者的血汗之中慢慢成型的——戰俘、奴隸,犯罪的百姓,這是民夫最主要的來源,周老七雖然不知道,在數千年前,春秋戰國時期,罰築城牆,就如同罰為‘城旦舂’一樣,都是常見的勞役刑,但他也可以明白現在建新的困難:修城牆是要吃苦的,而且也需要相當的物資,現在的女金人,根本就拿不出太多人力物力,買活軍若是不幫忙,連個體面的城牆都建不起來,也就是如現在這般,堆築大約兩人高的夯土牆,甚至不能在城牆上再修什麽走道、碉樓,也就是把城池勉強圍起來了事。
雖然敷衍,但牆是不能少的,建新依山傍水,附近就是大山,礦脈也來自那裏,換句話說,這裏的飛禽走獸不少,城牆的第一重意義當然是保護住民不受野獸的侵擾,接下來再去考慮如何應對外敵入侵。
就好像蝦夷地的城池也會築牆,這是一個道理,有資格放棄築牆的,那都是在平原丘陵地帶、人口稠密之地,幾乎沒有什麽野獸的城池了。
譬如買地的新城,好像就不考慮城牆——也是,按買活軍如今的武力,還有誰敢來打他們的城池?怕不是想嘗嘗六姐大飛劍術的厲害?還是說黑天使不好用了?城牆對于砲戰來說,意義在于獲取居高臨下的視野和射程優勢,但買地有黑天使,且他們的小炮射程更遠,因此有沒有城牆也就相對無關緊要了,反而暫且不修城牆,讓城市可以自由往外擴張更合算一些。
關外的城市,那城牆是必不可少的,就算再矮小,住在城內也比住在城外多了幾分安全感,別看城裏的建築有的還是地窩子,但其中出入的居民穿着卻是體面,不少人都穿着狐皮薄襖——建新要比開原還冷,他們從參園出發時已經穿棉衣了,但在建新,穿皮草卻還很常見。
周老七夫妻也凍得把襖子重新穿上了,說實話,穿了一冬天,周老七感覺衣服都馊了,要不是馬翠英教他在雪地裏洗皮草,他還真不知道這麽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