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927.艾放羊誕生
在參園中,大家當然都對這麽個新鮮的外藩很感興趣,不過這種興趣是比較表層的,大多數人聽馬正德等人介紹過了哥薩克人居住的地域,差不多也就滿足了好奇心,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但也有一些學員,除了本職的農業種植之外,還有廣泛的人文好奇心,這個特意跑過來和艾放羊攀談的技術員,大家都叫他小杉的,便拿着筆記本,說自己在做‘田野調查’,研究民族的成型,問的問題也很直接,如果是漢人,說不定都被惹怒了,但艾放羊不單沒有生氣,反而還回答得更直率,“如果靠搶能有吃的,誰願意去幹活呢?”
從他的表情來看,這似乎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大家也不由得啞然了,仔細想想,卻又覺得他說出了一部分的實情:如果靠搶輕而易舉地就能得到食物,這……有多少人還會沉下心來幹活呢?
當然了,哥薩克人也不是完全不種田畜牧,事實上他們幹起活來也都是一把好手,因為他們的出身就是牧民和農奴——根據艾放羊的說法,哥薩克人的人種是很龐雜的,他們有不服從從前欽察汗國管理的羅剎人,也同樣有從欽察汗國跑出來的鞑靼人,打從一開始,就發生了這兩樣人種的混血,所以哥薩克人中也有人長得很像羅剎人,而且他們普遍會說兩種語言,有鞑靼人血脈的部落自有他們的方言,也就是艾放羊說的這種,至于羅剎語那不必多說,首領肯定是會的,但倘若是鞑靼人血脈居多的部落,如艾放羊這樣,羅剎語就七零八落的,他們需要說話的時候也很少,一般除了部落裏的人,外出都不交流,跟着首領揮刀開槍,猛上就行了。
這些年來,随着羅剎國的擴張,很多在鬥争中敗落的羅剎貴族,也會被發落到哥薩克的群體裏,成為他們的一員,總的說來,這個族群在連年擴大,人數一直是增多的。
平時他們也種田,這隻能算是副業,一有空閑,他們就去搶掠商旅,如果什麽地方的長官抓得嚴格,不願意收取他們的賄賂,哥薩克人就去依附附近別的長官,給他們送錢,換取他們的睜隻眼閉隻眼,冬季的時候,他們也會去周圍的城市打零工。
相對于羅剎國本土來說,生活在領土外圍的哥薩克人,就像是相對于華夏的外番一樣,和華夏不同的是,羅剎國和哥薩克的關系要緊密一些,經常雇傭哥薩克人作戰,哥薩克人打起仗來兇狠無畏,是一頭很好用的惡狼。
而一旦羅剎國開始要擴張自己的地盤,他們就會半強迫半賄賂,恩威并施地将整個哥薩克人趕到更偏僻的地方去,接收已經被哥薩克人拾掇得差不多的新領土——這也算是宗主國對于外番的利用了,被哥薩克人梳理過一遍,領土上已經沒多少能打的部落了,羅剎國想要把這些地方變成自己的貴族農莊,也會輕松許多。
“哎呀媽呀,這鬼天氣鬧得,前幾日還那麽隆冬臘月的,這幾天又突然間暖和起來了,正當午,薄襖子都穿不住!到了夜裏卻還照樣能下霜結冰,你說這整的,還不如一冷到底呢,現在這樣還咋上路?”
“還不就是了,那雪下在地上,本來不化,越積越深,爬犁子在上頭好走,現在可好,白天化了晚上結冰,一層層的全是堅冰,不管用什麽蹄鐵都不行,馬兒上去走,一走一個打滑,這要是摔倒了傷了蹄,豈不是可惜了一匹好馬?現在這天氣要出門隻能坐狗拉爬犁,那咱們的貨可拉不走了。
”
“莊子裏也沒那麽多狗啊……就那麽幾條看門的,怎麽你還把人家拉走啊,能拉得動幾個人?哎,艾放羊,你們老家這幾年怎麽樣,氣候也這麽邪乎嗎?怎麽搞得你們在秋明那邊都活不下去了,說起來,你們都越過了蔥嶺,這還不夠啊,怎麽還要往東邊來,難道你們不知道,這裏早就已經是華夏的地盤了嗎——”
發話的技術員瞥了艾黑子一眼,解釋了一句,“華夏百族,也有女金人一族,就算這兒剛給我們買軍沒有多久,消息傳不過去——但——哎反正你知道是這個意思就行啦,艾主任!”
見艾黑子會意地一笑,不單沒有生氣,反而對他友好地點了點頭,這個愣頭青才請勇毅圖魯把他的文化翻譯過去,給哥薩克騎兵聽。
“你們不知道這裏已經有很強盛的部族在居住了嗎?怎麽還在不斷的東進?”
這種明目張膽的壓榨,哥薩克人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們也習以為常,甚至認為這很正常,因為弱肉強食本就是他們奉行的真理,并且,羅剎國也能給出足夠的好處——哥薩克人雖然非常能打,但卻沒有多少生産能力,搶來這麽多財寶,可不知怎麽的,部落卻還總是挨餓,能吃飽日子的時候不多,有時候得向羅剎國買糧,包括他們用來鎮壓和勒索烏拉爾山以東部落的武器——那些□□,也是羅剎國賣給他們的,他們自己造不了。
等到北海的要塞造起來,還得問羅剎國買砲呢,不然,他們憑什麽保持對布裏亞特鞑靼的心理和武力優勢呢?
“命和拳頭就是我們的武器,隻要出得起價錢,我們為誰辦事不是辦事?北海的鞑靼出不起價錢,窮得叮當響,和羊睡一個鋪蓋取暖,等北海的要塞建好,他們就隻能給羅剎人繳稅,但你們不一樣,你們這些華夏人——”
艾放羊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了:有錢啊,太有錢了!他打從心底所表現出的那種羨慕和眼饞,讓人看了都忍不住多給他供點白饅頭,這必須是經年累月的饑餓和窘迫才能夠培養出的渴望,“你們吃得恐怕要比羅剎的皇族都好,還有你們的房子——這麽的暖和,多浪費啊!就前些天那樣的天氣,剛開始下雪的話,在我們哥薩克的部落裏,大家摟隻狗,發發抖也就過去了,在白天我們甚至都不生爐子!你們卻要把整面牆燒熱!”
哥薩克人……不,或者說生活在北面羅剎國地界的人,都這麽能扛的嗎……周老七也不由得默了一下,他感覺自己和這些北面的蠻族簡直不能算是一個物種。
其實按理來說,北面應該不缺柴火,這麽多森林呢,很可能人家就是皮實慣了,抗凍,沒有養成這樣取暖的習慣。
按照艾放羊的說法,參園的取暖習慣和羅剎貴族一樣奢靡:羅剎貴族在冬天那肯定也取暖的,而且并不是隻使用壁爐,普通人家會直接在竈臺上修床——也就相當于是華夏的炕了,富裕的人家還會把這個炕修得十分別緻,擁有數個高低不同的鋪位,這樣全家人都能在一個炕上休息,卻還保有一定的隐私。
而羅剎貴族則會使用整面的火牆,也就是參園所用的技巧。
由于他們多住在城裏,木柴是較為緊缺的,城裏的百姓受凍,鄉村的百姓,不敢去大貴族的山林裏多砍柴,燃料也緊缺,這一點和華夏北部的民生困境倒沒有什麽兩樣。
艾放羊——目前他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名字在漢語裏不算雅馴,不過,大概哥薩克人也不在乎,他很快适應了這三個音節的新名字,并且,和做俘虜時不一樣,這個目前暫時還被限制着自由,把雙手和雙腳都用麻繩松松地綁起來,讓他既不能逃跑,也無法做出揮刀這些大動作的準犯人,現在不再像是之前那樣金口難開了,反而很願意和大家交流,他很快就學會說鞑靼語了——
這種鞑靼方言和哥薩克人所說的一種方言是非常相似的,二者的差別,大概就相當于漢語中各地官話的區別,所以艾放羊學得很快,同時,由于建州方言和鞑靼方言也是一根樹枝上的兩朵花,艾黑子他們又本來也都會說鞑靼話,現在,艾放羊雖然和漢人還無法很好的交流,但隻要有人居中翻譯一下,已經可以和大家很好地聊天了——像是馬正德這樣本來就是野人女金出身的活死人,和他的交流更沒有一絲障礙,甚至周老七也能聽得懂一小部分他的話,自從上路以來,他一直在有意識地和艾黑子學建州話,速度雖然不快,但畢竟也體現出了學習的作用。
“這些事情,我們騎兵都是不知道的,隻有部落的首領或許知道,但翻過山去秋明,從秋明再往東走,包括接受羅剎人的雇傭,這都是部落的決定,因為現在北邊的日子太難過了,非常冷,田地的産出比之前更壞,一塊地以前可以養活三四個人,但現在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