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踏出一步,濃霧便在腳下微微分裂開來。
尤安釋放出體内的熱量,驅散四周的迷霧。
瞬息之間,水汽蒸騰,視野随之開闊。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無法看見魔塔地下洞窟的邊界。
如果考慮到被封存于這無底深淵盡頭的東西,哪怕填埋整個洞窟,恐怕都不足以抹除它的存在。
然而,魔塔的魔法師們卻不願放棄他們珍貴的研究資料,尤其是他們的首領,更是近乎哀求着向尤安請求。
忽然,他察覺到一絲微弱的氣息。
正是那位魔法師首領的氣息。
尤安循着氣息的方向,緩緩邁步。
随着深入,霧氣變得愈發濃重。
他試圖用熱量逼退迷霧,但即便如此,那鋪天蓋地的霧仍源源不斷地洶湧而來。
尤安微微眯起眼,體溫再度上升。
“請收回您的熱量,陛下!”
迷霧深處,響起了一個急切的聲音。
尤安停下提升溫度的動作,卻并未完全撤回熱量。
“現身吧,多爾蒙特。
我猜你有話要說。
”
霧氣的另一端,一名滿頭銀發的魔法師小心翼翼地現身。
他懷中緊緊抱着某樣被厚重布料包裹之物,仿佛在護着一件極為珍貴的寶藏。
魔法師單膝跪地,低下頭,語氣懇切。
“我可以承受陛下的熱量,但這孩子無法承受。
請您大發慈悲。
”
“孩子?”
尤安的心髒微微一縮,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劃過胸口。
他收回了彌散的熱量。
濃霧再次彌漫開來,遮蔽了二人之間的視線。
但尤安毫不猶豫,朝着霧氣的源頭邁進。
霧氣深處,一道模糊的輪廓隐約顯現。
尤安伸出手,按在它的表面。
瞬間,迷霧劇烈翻騰,繼而緩緩消散。
最終,露出的,是一座由冰霜、岩石、火焰、狂風、樹木、金屬等無數元素交錯凝結而成的雕,它擁有鷹一般的頭顱,卻是人類的身軀。
而它那破損的胸膛内部,烈焰熊熊燃燒,與凍結一切的寒氣相互交錯,汩汩霧氣正從那碰撞之處不斷溢出。
尤安凝視着那具沉眠已久的古神遺骸,沉默片刻,緩緩開口:
“你們打算用馬納嫩·麥克利爾的遺骸做什麼?”
魔法之神,瑪納嫩·麥克利爾。
在尤安橫掃衆神、令諸神滅絕的征途中,他是唯一主動臣服并效忠的神明。
他不僅心甘情願地協助尤安,甚至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心髒,助他邁向真正的皇帝之境。
直至今日,那顆心髒依然在尤安的胸膛中跳動。
而尤安,也準許将他的遺體安置于魔塔深處的地底洞穴之中。
“連我的頭發都偷偷帶走了?”
“陛下……”
尤安驟然伸手,掐住了魔法師的喉嚨。
戴恩甚至沒能察覺尤安是何時出手的,待他反應過來,已被拎離地面,懸空掙紮。
“告訴我,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戴恩·多爾蒙特?”
戴恩渾身顫抖,卻依舊勉強打開了手中的布帛。
那是一名嬰兒。
金色的發絲在微光下閃爍,清澈的雙眼宛若初生的晨曦。
即便置身如此突兀的變故之中,嬰兒仍未啼哭,而是安靜地凝視着尤安。
尤安對上那雙眼眸,霎時間便洞察了其中的靈魂本質。
而這一刻,他的心神劇震。
指尖收緊,尤安掌控戴恩咽喉的手驟然施力,戴恩的臉頃刻間漲得通紅,呼吸艱難。
“戴恩,你到底要瘋到什麼地步,才敢做出這種事?在你們魔法師的眼裡,生命難道隻是用來玩弄的東西?!”
“咳……陛……陛下……”
尤安幾乎要将他的頭顱扭斷,連帶着這股怒火一同撕裂殆盡。
然而,他最終還是壓下了這股沖動。
因為戴恩不僅僅是魔法師。
他自尤安年幼時便相伴左右,如同父親般撫養他長大,是他最敬重的師長,更是輔佐他登基稱帝的最大功臣。
毫無疑問,戴恩是他最信賴之人。
也正因如此,這份背叛才尤為刺痛。
“我是為了人類……陛下……”戴恩喘息着,嗓音沙啞至極,“如果有一天……您出了意外,人類将再無退路……”
尤安沉默片刻,終是松開了手。
戴恩無力地摔落在地,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焦急地查看嬰兒是否安然無恙。
見狀,尤安的神色透出了一絲無奈。
“所以,你就擅自創造了我的複制體?”
“因為陛下不願意留下血脈,我别無選擇,這已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優解……”
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尤安從未想過讓自己的血脈世代相傳,去統治這個世界。
在漫長的歲月裡,他通過戰友們見證了人類輝煌的一面,也窺見了他們的黑暗。
正因如此,他才深信,人類并非依賴皇帝存續的種族,而是蘊藏着無限的可能性。
最終,他做出了決定。
世界,終究應當歸還于人類之手。
這是出于對人類的愛與尊重,而做出的皇帝的抉擇。
然而,能夠理解這一理念的人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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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世人無法理解,他仍相信,那個曾教會他何為人類之愛的人,戴恩,至少會明白他的想法。
然而,戴恩卻用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方式,背叛了他。
“戴恩,我不是一直都說過嗎?人類擁有無限的可能,我們應當給他們自行決定的機會。
你該不會忘了吧?”
“陛下……您本身也是人類。
”
戴恩捂着喉嚨,虛弱地咳嗽着回答。
“不,陛下您就是人類本身。
”
“戴恩。
”
“陛下的決定,便是人類的決定;陛下的步伐,便是人類的步伐。
而陛下您,卻始終未曾察覺這一點。
”
戴恩微微擡頭,目光狂熱而虔誠。
“您可曾思考過,這個宇宙對人類而言,何其冷漠無情?可曾明白,人類在這無垠天地間,是多麼渺小而脆弱的存在?如果沒有您,人類恐怕早已滅絕。
而若是陛下繼續引領我們,我們的疆域,将不再局限于這片大陸、這顆星球,甚至能延伸至整個宇宙!”
尤安沉默了。
他無法全然理解戴恩的想法。
或許,正如戴恩所言,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仍然太過淺薄。
其中某些話,他不敢斷言對錯,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