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睦的。
”
“那為什麼妹妹死了都沒人祭奠?”
李管事一時語塞,瞄了一眼慢慢熄滅的火堆,低聲道:“小娘子自從被休棄,這裡便有些糊塗……”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後來又稀裡糊塗做了錯事,惹惱了郎君……”
“是何錯事?”梁夜問道。
“這……老奴也不知内情,隻知道有一日郎君和小娘子關起門來吵了一架,然後郎君就将小娘子禁足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梁夜問。
“應是……小娘子過身前兩個多月……”李管事用衣袖揩着額上的汗。
梁夜看了他一眼:“蘇娘子是怎麼死的?”
“是……是病故……”
“什麼病?”
“天行,小娘子是害天行病(1)死的。
”
“死時還在禁足中?”梁夜問。
李管事猶豫着,似乎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半晌才心虛地說了聲“是”。
“蘇娘子病中可曾得到醫治?”
李管事吞吞吐吐:“小娘子性子倔,人又糊塗了,郎君要她服軟,就晾着她,等到察覺病重時,已經來不及了……”
“到底犯了什麼大錯,要禁足兩個月?”海潮道。
李管事支吾半天,哭喪着臉道:“兩位行行好,别再難為老奴了,老奴隻是個奴仆,他們兄妹關起門來說話,老奴怎麼知道……”
無論海潮怎麼逼問,李管事一張嘴還是緊得像死蚌一樣,怎麼也撬不開,她不由上火,用力擰住他的胳膊。
李管事疼得“哎喲哎喲”叫喚不停,發急道:“你們是道士還是土匪啊……”
海潮冷笑:“你管我是誰,不說就卸了你這條胳膊。
”
李管事腦門上直冒冷汗,可還是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到後來,連哀告聲也沒有了,隻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梁夜道:“放他走吧。
”
海潮也不能當真把人胳膊擰斷,哼了一聲松開手。
李管事如蒙大赦,一邊連連後退,一邊說:“兩位行行好,今夜的事千萬别告訴郎君,老奴先前想岔了,小娘子生前最是心善,就算做了鬼也是善鬼,而且她六年前就死了,從沒進過這宅子,鬧妖的一定不是她……”
海潮瞪了他一眼:“你不想走?”
李管事連忙閉了嘴,轉身邁着小步跑了,連地上的燈籠都沒顧上要。
海潮撿起他的燈籠,仍舊有些不甘心:“他沒說真話,指定還知道些什麼。
剛才就不該放了他……”
“他下定決心要隐瞞,再怎麼逼問都不會說的,”梁夜道,“即便是懦弱之人,也有甯死不肯說的事,或許正因為懦弱。
”
海潮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方才她已經快把李管事的胳膊擰斷了,他還是不肯說,再過分的事她也做不出了。
“這老東西,嘴緊得像隻老蚌。
”
“無妨,其實他透露的線索并不少,”梁夜安慰她道,“才第一夜,謎題不會這麼簡單。
有了頭緒,明日再順着線索繼續查。
”
他擡頭望了望升至中天的月亮,接過海潮手裡的燈:“先回去歇息。
”
兩人往客院走,走着走着,海潮忽然想起件事:“你怎麼知道李管事會來這裡?”
梁夜三言兩語解釋了一遍,原來他先暗示李管事被鬼纏上,話卻隻說一半,在他心裡埋下了恐懼的種子,再讓程瀚麟“好心”為他化解,李管事已有七八分信了。
“此時再略施小計,讓他親眼看見跟着他的‘鬼’,自然深信不疑,必定按照程瀚麟的指示,前往蘇宅的西北方祭奠亡魂,後花園西北角遍布客館,幾乎都住了人,要掩人耳目,便隻剩池邊這塊被花林遮掩的空地。
”
“怎麼讓他親眼見鬼?”海潮問。
梁夜道:“看我腳下。
”
海潮不明就裡地低頭一看,不由“呀”地驚呼了一聲,不知什麼時候,梁夜的腳下多了一條影子,比他自己的影子并排着,略短一些,仿佛有個看不見的人緊緊貼着他。
驚魂甫定,海潮明白這便是他說的“略施小計”。
“怎麼弄的?”她問。
梁夜從袖中取出一張黃表紙遞給海潮。
海潮接過,隻見上面畫着一串扭曲的符文。
“看。
”梁夜道。
海潮低頭一看,原本在梁夜腳下的影子,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溜到了她這裡。
“昨夜我和程瀚麟試了十幾個鳥篆文符咒,大部分沒什麼用,偶有所獲,這‘影’字便是其中之一。
”
梁夜一邊解釋,一邊将符在燈焰上點燃,随着符咒焚燒殆盡,那條影子也如墨迹如水,邊緣漸漸模糊,色澤變得淺淡,直至完全消失。
這騙局說破了倒也不難,但李管事不是什麼胸無城府的愣頭青,要騙過他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梁夜像個耐心又細緻的獵人,把每一步都算得清楚,把人心拿捏得恰到好處,才能讓李管事這種人上鈎。
他是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些?分别的這三年,他又經曆了些什麼?他當真失去了記憶麼?可為什麼又和三年前的少年郎如此不同?
海潮不禁望向他,他們正穿林而過,月光從行将凋零的稀疏枝葉間灑落下來,他的側臉忽明忽晦。
似乎察覺到她在看他,梁夜腳步一頓,微微側頭:“怎麼了?”
海潮立刻别過臉去:“沒什麼。
”
“在看什麼?”
“看你陰險狡詐!走吧!”
梁夜微微彎了彎嘴角。
這笑容甚是惱人,海潮一路上沒再看他。
兩人平安無事地穿過竹徑,已能看見客院的燈火,看來程瀚麟和陸琬璎已經回來了。
海潮正要推開虛掩的籬門,忽然想起陸琬璎的囑托,不覺将手伸進袖管中,摸到了那個光滑冰涼的小瓷瓶。
她把瓶子握在手心裡,腳下踟蹰,瞥一眼梁夜的傷腿,又望向一邊,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你的腿,不會瘸了吧?當然瘸了也不幹我事……”
“隻是皮外傷,”梁夜道,“不用擔心。
”
“狗才擔心你!”海潮瞪了他一眼,一鼓作氣從袖中抽手,将攥得溫熱的瓷瓶往他身上一扔,“是陸姊姊好心,讓我給你藥。
”
說完也不去看他反應,猛地推開門,悶頭向正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