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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噬人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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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潮奪門而出,跑到廊庑上,叫沁涼的夜風一吹,火氣漸漸褪下去。

     梁夜已不是那個梁夜了,她憑什麼還以為,他事事都該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呢? 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她在心裡告誡自己,這樣隻會讓人瞧不起。

     然而她想通了道理,悶在心裡的那股委屈卻無法訴說,漫上鼻根,漫進眼眶,弄得她眼睛鼻子都酸酸的。

     她站在庭前吹了會兒冷風,心緒總算平複下來,吸了吸鼻子,往東軒走去。

     東軒外隻有個面生的小僮守門。

    海潮走進去,看見程瀚麟雙目緊閉躺在榻上,一隻手垂在榻邊,整個人一動不動,腦門上插滿銀針,粗略一數總有十幾根。

     陸琬璎手裡捏着根銀針,緊抿雙唇,身體前傾,看樣子正要往程瀚麟頭上紮。

     海潮唬了一跳:“陸姊姊,他還活着吧?” 不等陸琬璎說話,程瀚麟睜開眼睛,晃了晃垂在榻邊的手,奄奄一息道:“托海潮小師妹的鴻福,在下還能喘氣……” 海潮松了一口氣:“吓死我了,打眼一瞅還以為是個針墊子呢!” 陸琬璎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我第一次給人施針,又是在頭上……怕找不準穴位,便多紮幾針……讓程公子受苦了,都怪我學藝不精……” 說着說着,她的頭垂得越來越低,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起了轉。

     程瀚麟忙道:“無妨無妨,在下皮糙肉厚,正适合給陸娘子練手。

    多虧了陸娘子醫術高超,幾針下來在下隻覺神清氣爽,心明眼亮,頭腦都比從前清楚了不少。

     隻恨不能早些認識陸娘子,否則隔三岔五給在下紮幾針,說不定早考上進士了,也省得老挨家父的笞杖。

    ” 陸琬璎叫他逗得“撲哧”一笑,忙以袖掩口。

     海潮道:“陸姊姊笑起來多好看啊,就該多笑笑。

    ” 眼看着陸琬璎又羞窘起來,海潮轉向程瀚麟:“對了,你剛才在那屋子裡看見什麼了,吓成這樣?” 程瀚麟沒心沒肺的笑容僵在臉上,扭曲成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在下一踏入那屋子便覺不舒服,心如擂鼓,喘不上氣,後背發涼,隐隐覺得頭頂有什麼東西……” 說到此處,門簾被人掀開,微涼的夜風挾着淡淡的清苦氣息吹進屋裡。

     海潮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來了。

    雖然已經想通,但要她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卻是做不到。

     她走到一邊榻上坐下,從袖中掏出一塊碎布,擦起了桃木劍。

     程瀚麟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騰地坐起身,整張臉都亮起來:“子明,你總算來了!可有眉目了?” 他一番眉飛色舞,幾根針從腦門上掉了下來,陸琬璎默默地撿起來,擦幹淨了收回布囊裡。

     梁夜微微颔首。

     海潮有些難以置信,他們隻不過問了蘇家夫婦幾句話,怎麼就有眉目了?她明明什麼也沒聽出來啊。

     程瀚麟的吹捧像海水倒灌一樣奔湧而出,什麼“洞若觀火”、“聰明絕頂”、“算無遺策”…… 海潮恨不得捂住耳朵,這個程瀚麟,要是把奉承梁夜的功夫用來讀書,說不定憑自己也能考上進士了。

     “好了好了,”她道,“剛才話還說到一半呢,你到底在那房頂上看到了什麼呀?” 程瀚麟這才收斂些:“那房頂上是格子平陰,平陰中間有彩繪,每一格中都繪着淡墨的紋樣,在下起初隻是納悶,這蘇府雕梁畫棟的,怎麼連個彩漆都省……可定睛一看,那些哪是花紋,分明是一張張人臉!”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海潮道,“後來我也往房頂上看了一眼,大晚上黑黢黢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呀?” 程瀚麟連連搖頭:“在下看得分明,那些确實是人臉,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幾十幾百張……它們……” 他小心翼翼地朝房頂上看了一眼:“它們還在動呢!” 說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顯是心有餘悸。

     梁夜道:“怎麼動?” 程瀚麟想了想:“像這樣。

    ” 他張開嘴,向前探頭,扭動着脖子:“它們好像被禁锢在平陰裡,很難過很痛苦……對,很痛苦……” 他說着說着,聲音變得飄渺,兩眼發直:“好痛,好難受……” “不好!”海潮看出他不對勁,連忙跑過去,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程瀚麟,你清醒點!” 程瀚麟卻睜大眼睛瞪着虛空,齒關格格作響,冷汗從額頭上滾落下來,配着一腦門的銀針,說不出的詭異。

     他忽然将海潮猛地一推,驟然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最近的柱子,抱着柱子便用額頭往上撞,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海潮隻覺整棟房子都震了震,連忙沖過去把他拽住:“你不要命啦?!” 程瀚麟卻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兀自掙紮着還要往柱子上撞。

     好在梁夜及時擋在了他和柱子之間。

     然而程瀚麟不知從哪裡來的蠻力,瘋狂地掙紮扭動着,兩人合力都難以制服他。

     梁夜道:“劈暈他。

    ” 海潮深吸一口氣,以手作刀,當機立斷照着程瀚麟的後脖頸劈了下去。

     程瀚麟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哀嚎,終于雙膝一屈軟軟地倒了下去。

     梁夜扶了他一把,将他平放在地上。

     海潮回過神來,驚恐道:“不會被我劈死了吧?” 梁夜鎮定地探了探程瀚麟的鼻息:“隻是暈過去了。

    ” 海潮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拍拍心口:“可把我吓死了!” 她以前沒使過這一招,要是控制不好力道,把人劈死都是有的。

     但是方才千鈞一發之際,也隻能出此下策。

     程瀚麟人事不省地仰躺在地上,額頭上紅紅一片腫起,已是撞出了血,要是不阻止他,非把腦袋撞碎不可。

     海潮看向吓得魂不守舍的陸琬璎:“陸姊姊,有什麼藥麼?” 陸琬璎這才醒過神來,連忙從案上的小包袱裡翻出個青瓷瓶遞給她:“這是安神的,方才給程公子服過一丸,似有些用處。

    ” 海潮倒出一丸,正要塞進程瀚麟嘴裡,梁夜接了過去:“我來。

    ” 程瀚麟服完藥,陸琬璎又往他腦袋上紮了幾針,不一會兒,他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仍舊有些恍惚渙散,但顯然是清醒的,海潮松了一口氣:“總算是醒了!” 程瀚麟摸了摸紅腫的額頭,痛嘶了一聲:“我這是怎麼了?額頭好疼,後頸更疼……” 海潮将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蹭蹭鼻尖:“下手重了點……” 程瀚麟哽咽道:“多虧海潮妹妹果斷,否則在下這條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海潮道:“方才你是怎麼了?” 程瀚麟晃了晃腦袋,皺着眉道:“我隻記得方才說着說着,頭便開始疼起來,心裡難受得緊,再後來便不記得了……” 梁夜若有所思道:“不知何故,你似乎特别容易受這些東西的影響。

    ” 程瀚麟:“我的八字似乎是有些異樣,小時候有個遊方道士找上門,說我有道緣,若是留在俗世容易叫那些魑魅魍魉盯上,要收我當徒弟……叫我阿耶打了出去,他說那是個拐小孩的騙子,他還指望我考進士當官光宗耀祖呢……” 他頓了頓:“不過聽我乳母說,小時候我撞了好幾次邪,時不時生病,長大後倒是不那麼容易病了,隻是每回經過墳地或者古宅,心中總是若有所動,似有感應。

     “我打小便對這些怪力亂神之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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