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長的,隻不過眼下仍是夏天,梧桐的葉子茂盛而蒼翠,還不到最好看的時候。
小院的樣式清逸雅緻,有好幾處開闊的露臺,估計到了秋日,白天能看高曠的天空,夜晚能賞咫尺的銀河。
杜霰想了想,道:“那麽師尊的另外三處院子,必定也有獨特的景色,且師尊分別隻在春天、夏天和冬天住那裏。
”
葉遙微微吃驚:“你怎麽知道?”
他曾經花了很長時間和心思建造自己喜歡的亭臺樓閣,種了各類相應時節的花草,下天庭沒有哪個能像他這麽無聊折騰,但杜霰居然猜到了。
難道這就是那本《三界奇異花草價值摘錄》上說的,合歡草互不分離,心靈相通?
杜霰卻沒有發現葉遙的異樣,笑道:“願聞其詳。
”
二人從梧桐墜中走出來,一路朝東北方向散步。
葉遙一邊道:“西邊有一處院子叫‘青梅小’,我種了不少春日會開的花樹,非常多,有一裏地。
“再往北走,有兩側高山夾着的山谷,山谷間流過的是溪水的上遊,夏天很涼快,我在那裏蓋了一座樓,叫‘琴書倦’,有時彈琴看書,風吹着吹着就睡着了。
“冬天便住‘釣絲閑’,因為小樓對面有一個山坡的寒梅,底下有一面小湖,不冷的時候還能在樓上抛竿釣魚玩,所以叫這個名字。
”
葉遙說完的時候,兩個人正走到釣絲閑的高樓底下,望見葉遙所說的那面小湖,湖水至清,映着天空的湛藍色。
杜霰輕聲道:“原來這就是碧溪灣,你住的地方。
”
葉遙道:“溪北隻有我一個人,冷冷清清的。
改日帶你去溪南,那裏有許多動物修成的小仙,比這裏熱鬧。
”
“不論冷清和熱鬧,你帶我去哪裏都行。
”杜霰道,“師尊,我能在這裏住多久?”
葉遙心中覺得好笑,擡起手腕摸了摸,道:“問我做什麽?我能決定嗎?當然是你說了算。
”
如今他被杜霰系着這什麽五步結,隻要不解開,杜霰到哪裏,他就得形影不離跟到哪裏,要住多久還不是杜霰決定。
葉遙走快了兩三步,杜霰又跟上來,在他耳邊輕笑:“你生氣了?”
葉遙不答。
杜霰又道:“這些都是薄荷葉?”
葉遙猛地停下腳步。
他差點沒仔細看,他們眼下所處的是一片薄荷葉林,四周整齊排列地種着許多薄荷葉,此時正是成熟摘葉的時節。
“是。
”葉遙急忙拉過杜霰,“這裏沒什麽好看的,走吧。
”
但似乎來不及了,杜霰立刻問:“你為何要種薄荷葉?做什麽東西?是做薄荷糕嗎?”
他問得很急切,葉遙走得更快,邊道:“沒有,你想多了,你知道我做不好薄荷糕。
”
杜霰扔緊緊跟在他身邊,繼續追問:“師尊,這三百年裏,每年夏天我總會吃到薄荷糕,那都是你做的嗎?”
葉遙的太陽穴突突地跳,閉眼否認:“不是。
”
他想離開薄荷葉林,卻突然被什麽拽住,手腕上一疼,紅線現出,原來是杜霰已經停留在原地不走了,他也被拽着走不了。
“說謊。
”杜霰道,“從你詐死之後的第三年夏天,窦師兄忽然給我送了一些薄荷糕,說是山下一間小店買的,比師尊以往做的好許多,但仍有熟悉的味道。
窦師兄見我吃完了,沒過幾天又給我買。
此後每年夏天,我都能吃到這間所謂的小店的薄荷糕。
”
葉遙汗流浃背。
杜霰笑了一聲,又道:“今年夏天我不在天虞山,你也不在碧溪灣,如果我差人下山去找那間小店,不知還能不能買到那些薄荷糕?”
當然是不能買到了。
葉遙想。
當年葉遙詐死之後,在碧溪灣修養了一個冬天。
春天時他閑來無事,也不知怎麽想的,突然就想種薄荷葉,想做薄荷糕了。
也不知怎的,以前每次做薄荷糕都不成功,在離開杜霰的第二年,竟離奇地成功了,就連喬柏都說味道極好。
葉遙很高興,一連做了許多籠。
但這麽多薄荷糕,他與喬柏兩個人吃不完,便想着給杜霰吃。
但如何才能不動聲色地送到天虞山而不讓那裏的所有人懷疑呢?
天虞山下縣城的一家小店常常接待不少天虞山弟子常客,葉遙給了店主不少報酬,将薄荷糕放在小店售賣,言說是廬陽的特産,務必想盡辦法賣給天虞山的人。
店主努力推銷了好些天的薄荷糕,最後成功被窦一延買走。
過了幾日,窦一延又過來買,說師弟們都喜歡吃。
此後每個夏天,葉遙都會抽空從凡間回一趟碧溪灣,親自做薄荷糕。
也不知怎的,他就是想讓杜霰每年都能吃到他做的薄荷糕。
也許,這隻不過是他愧疚之下的一點補償吧。
杜霰道:“我這就傳訊張晉丘……”
“不用叫了。
”葉遙無奈地嘆了口氣。
杜霰露出得逞且欣喜的笑,快步走上來:“原來你沒有抛下我,你一直都想着我,是不是?”
葉遙不知如何回答。
但杜霰似乎也沒想等他回答,立刻繼續道:“如今我就在你身邊,你過兩日就給我做薄荷糕吧?我想吃。
”
他的聲音仍舊清甜,像是讨好賣乖。
葉遙鬼使神差點頭:“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