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彌川邊夜幕降臨,川畔蓋起來的不少房屋和小樓都是漁民的住舍,隻有一座高高的迎着風的小樓,是丘天翊自己蓋的。
南梁的屋子跟中原的不一樣,最高一層沒有屋頂,是天臺。
立于天臺之上遠遠望去,前方幽藍色的天幕之下是深濃的山色,一輪将圓未圓的明月挂在山頭,陣陣涼風襲來,帶着清涼的水汽。
喬柏靠在憑欄的長椅上玩弄一個機關鎖,丘天翊從樓下回來,提着一壇酒:“來,我藏了兩年的好酒!今晚咱們邊喝邊聊!”
封泥一開,葉遙瞬間聞到味了,皺眉:“這是什麽?”
“離支仙啊!”丘天翊道,“之前在閩越碰見你生辰上喝離支仙,我猜你很喜歡這個!”
葉遙:“……”
丘天翊倒了三杯,喬柏不喝,葉遙也有些心理陰影,拿起來之後又放下去,隻有丘天翊抿了一口,贊嘆道:“你們瞧這南梁的生活多滋潤啊,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晚上的風也舒服,要是白日裏天晴,昆彌川過眼皆是碧藍。
六界萬裏河山,再沒有比這裏更滋潤的,比你們九重天還要好。
”
丘天翊早就知道葉遙和喬柏是天界之人,葉遙也不奇怪。
“是不錯。
”葉遙道,“上次我們在南荒遭到姑搖山的追襲,是你透露的消息?”
丘天翊:“……你話題轉得太生硬了!”
葉遙冷笑着瞪他。
“喂喂喂,還真不是我啊!”丘天翊攤手辯解,“我可隻是路過,什麽都沒幹。
是你們自己在茶肆的小二面前表現得太愚昧無知了,讓人家起了疑心。
”
“……”
是嘛?是茶肆小二舉報的?
葉遙放下狐疑,道:“那開始吧,你在信上說要和我一敘,怎麽敘?”
丘天翊勾起嘴角,月光下的瞳仁格外幽亮。
“我給你看個東西。
”他拿出一個木盒,放在兩人中間的酒案上,大拇指一推将木盒推開。
木盒裏放着的是一枝草葉,葉遙接過來借着月光細細看,隻見這叢草的葉子,花朵小而黃,果子神似菟絲子,花果同開。
葉遙蹙起眉頭,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菟丘。
這東西叫草,是姑搖山的獨有草藥。
”丘天翊介紹着,探問,“你可感覺到了什麽?”
葉遙凝視着這棵草,不語。
丘天翊追問:“你是九重天的一棵仙草,你的仙草本體,是不是就長這個樣子?”
坐在憑欄處的喬柏斜眼看過來,評價道:“不太一樣,隻是有些相似。
葉遙的花是珊瑚色,這棵的花是黃色。
”
葉遙回神,拈着手中的草道:“當初我找了很久,大家都說從沒見過我這樣的仙草,我以為六界之中僅有我這麽一棵。
”
“可見你的本體與這姑搖山的草同源。
”丘天翊道,“雖然同源,卻并不是一個東西。
或許是有什麽契機讓草去了九重天,但九重天的水土與南荒不同,生出來的形狀不同,花的顏色也不同。
”
沁骨涼風穿過小樓,迂回環繞,手中的草葉好花朵輕輕搖曳,葉遙一低頭,額前的發絲遮住視線,落在葉子上。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六界之中,沒有什麽是真正的獨一無二,他也不是最特別的。
三個人都沉默着。
葉遙突然問:“你為什麽會有這棵草?”
喬柏也看向丘天翊。
丘天翊怔了一下,随即笑起來,嘴角揚着,露出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道:“因為,我就是姑搖山的弟子呀。
”
“……”
果然,他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界卦修。
葉遙挑眉笑道:“你就這麽把老底揭給我們看了?沒有騙人?”
“咱們是朋友,必須坦誠相待的呀!”丘天翊笑嘻嘻地靠過來,“不過呢,我現在已經不是姑搖山的人了,确确實實在凡界學了好久的算卦,你也不能說我有所隐瞞吧?”
葉遙點頭:“繼續。
”
丘天翊仰頭把新的一杯離支仙喝完,等酒徹底入喉,他才遙望遠處的山色,緩緩說起來。
“我在南荒的那一屆呢,是老魔君蒼瀝執掌姑搖山,後來蒼瀝薨逝,路鞍即位,我呢也混了一個堂主當。
有一次我不小心闖進路鞍書房背後的暗室,發現他在用姑搖山的金猊鼎鎖着一個魂魄。
”
他停下來看葉遙:“那個魂魄是容章。
”
葉遙眯起眼睛。
容章公主,天君的女兒,姑搖山的守護神。
“那時候距離容章公主病隕已經幾十年了,她的肉身還葬在聖地裏,我實在不敢想路鞍能有這麽大的膽子,囚禁容章的魂魄。
”丘天翊垂下眼,遮掩更深的情緒,“公主的魂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她還醒着,并且求我想辦法放走她。
我把金猊鼎震碎之後,公主逃走了。
”
葉遙緩緩蹙眉。
“我不知道她逃去了哪裏,但她肯定去過你所在的何重天,并且把神格留在了那裏。
”丘天翊說着,注視葉遙。
葉遙攥緊手中的草。
“葉遙,你現在知道了,你的神格來自容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