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屠深吸了一口氣。
他看着,臉上也沒什麼變化。
但那個砍殺了常小樂的身材魁梧的刀客,一眼看到杵在道邊的陳屠,卻是充滿挑釁的笑了起來,“看個鳥啊,信不信把你一起砍了。
”
陳屠還是忍住了,他微微垂下頭。
但這個時候這個刀客看見了他身後的袁秀秀,“哈,這有個娘們長得不賴,兄弟夥,等會砍了那幾個,我們順便玩一玩再走。
”
這個時候陳屠笑了。
他擡起頭來,看着這些刀上淌血的人,“你說這話就不中聽了。
”
這刀客一怔,旋即笑道,“這還有個同黨。
”
陳屠笑了笑。
這刀客倒是老江湖,眼睛一眯之下,倒是留了個心,喊道,“兄弟們,來把他砍了再說。
”
他身側十幾個人此時也已經将常小樂的那幾個同夥砍倒了,此時聽着他的叫喚,頓時紛紛呼喝,就圍了過來。
也就在此時,一側的小胡同裡卻走出來一個人,戴着一個普通的白鐵面具。
那人出聲,聽上去年紀不大,“砍這麼個路邊的老實人也不嫌丢人,兄弟夥,是男人就來砍我。
”
一聽這熟悉的顧留白聲音,陳屠便又垂下了頭。
他的鼻子有些微微的發酸。
……
“哪裡來的兔兒爺?”
為首的這名刀客還覺得這戴着白鐵面具的年輕人有些詭異,但他身後那些個同夥早就殺得性起,一群人心裡頭想着的都是十幾個人難道還砍不翻這一個人,頓時有人發了聲喊,一群人喘着氣就提着刀劍沖過去了。
“來來來,怕死的都是兔兒爺。
”
顧留白拔腿就跑。
看着顧留白跑步的姿勢,這為首的刀客倒是松了一口氣。
看着下盤都沒個力氣,壓根不像是高手。
而且這人明顯身上連個刀劍都沒有帶,估計就是這邊街坊裡面的頑主,仗着地形熟悉,出來裝一下就跑。
啪!
正尋思間,跑在最前面的人卻是挨了一塊石頭。
那在他眼裡下盤沒個力氣的人丢了個石頭砸中了那人額頭,那人頓時血流滿面。
“他娘的不把你剁成十七八段,我跟你姓!”
那人一抹臉,眼睛都被自己血給糊住了,他頓時氣得破口大罵。
“我來!”
為首的這名刀客生怕夜長夢多,也不再和陳屠計較,便轉身掠了過去。
“快進我院子,還愣着幹嘛,關鋪子門!”
齊老漢的酒早就醒了,見那刀客掠走,他馬上沖到陳屠的鋪子口,一巴掌把吓傻了的那個學徒拍醒了,兩個人手忙腳亂的收拾鋪子門闆。
與此同時,他不斷催促陳屠和袁秀秀先躲自己的院子裡去。
陳屠拉着袁秀秀就走進齊老漢的院子,等到齊老漢領着他鋪子裡的那個學徒跑回院子,關了院門,然後頂了幾張桌椅上去,他忍不住就笑了笑,看着雙腿不斷發顫的齊老漢說道,“老哥,你這不怕惹禍上門?”
“你真的是,還說什麼屁話。
”齊老漢此時聲音才有些發顫,“我一把老骨頭了,要被他們剁了也就算了,你們的日子還長。
”
袁秀秀此時的手被陳屠握在手心裡,聽着這一句,她突然之間眼睛就紅了。
她拼命的就想把手從陳屠的手裡拿出來。
“怎麼,遇到點這種事,日子就不過了?”
陳屠的手似乎沒有用什麼力氣,但她卻抽不出自己的手,他看着她,淡淡的笑了笑,“又覺着這是你惹的禍,害得我差點就沒命了?”
袁秀秀抽不出手來,急得終于眼淚都掉下來了,她拼命的點頭,“肯定就是我的命不好,我不過來什麼事都沒有,我一過來,就來了這些莫名其妙的人,不是那人…”
“不是那人,他們就砍我了對不對?”陳屠卻是笑了,“這不還差着一點麼,現在不是一點事都沒有?有的時候不破不立,破和不破就差這麼一點,我這一下子沒死成,你這命格就應該破了。
”
“你放開我。
”
袁秀秀見還是抽不出手,她抽泣起來,“你又不是算命先生,你說了不算,我不能因為你這麼猜,就真的害了你。
”
“不。
”陳屠歎了口氣,輕聲道,“一開始我就和你說過了,我命硬,你命苦,我就幫你擔着點,但是你到今天還是不信。
所以我今天就在你眼前,賭命給你看看,我沒死,你就應該相信我。
從今天開始,你就别再想克夫那檔子事。
”
“我求求你了,放開我啊。
萬一他們還回來。
”袁秀秀急得大哭。
“别鬧了,省得被他們聽見。
”陳屠笑了笑,他覺得袁秀秀的手摸着還挺舒服的,“再說了,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都有手有腳的,他們回來又怎麼的,我也拿刀子砍他們。
”
齊老漢本來還在搬個石頭凳子堵門,但實在搬不動,聽到陳屠這麼說,他也索性不搬了,看着陳屠就說道,“陳掌櫃的,說真的,這個坊裡頭應該沒有人比你更有種,我這輩子沒服氣過幾個人,陳掌櫃你絕對是一個。
你剛剛上去擋在她前面的時候,我都吓迷糊了。
哪怕他們今天真的殺回來,真的和你死一塊,我也死得不冤,我也覺得豪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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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秀秀不敢大聲哭,隻是小聲抽泣。
“袁秀秀啊,别哭了。
哪怕他們真殺回來,你這男人今天注定要死,他願意幫你擋刀,你今天就和他死一塊也不冤。
”齊老漢又看着袁秀秀,歎了口氣,“你也别勸他了,你看他明顯都鐵了心了,就算閻王站他面前,讓他放手,他也不會放手的。
”
袁秀秀忍不住了,她趴在陳屠的胸口哭,“我不想你死,我可以幫你擋刀,我可以死,但我不想你死。
”
陳屠想着自己得裝出點後怕的樣子,所以他就抱着袁秀秀,裝着有些發抖,“别鬧了,再鬧說不定人家真回來了。
”
袁秀秀被說得就不敢動了。
這一下子不敢動,她的臉就刷的一下子紅了。
她胸口頂着陳屠的胸口,她心跳得厲害,關鍵她覺着這樣陳屠都能感覺得出她心跳得厲害。
過了一會,街上有腳步聲。
袁秀秀緊張起來,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陳屠卻是輕聲道,“不要怕,就一個人的腳步聲,那群人說不定被更厲害的人給治了。
”
又過了一會,外面再沒什麼聲音,齊老漢壯着膽子,偷偷架了梯子,從牆上伸出腦袋往外看了看。
“沒人,那群人沒回來。
”
又過了一陣,外面喧鬧的聲音開始漸漸起來了。
明顯就是街坊的人都出來了,有些老太的聲音都響了起來,“快報官啊,殺人了啊!”
“應該沒事了。
”
陳屠放了袁秀秀,裝模作樣小心翼翼的開了門。
探頭探腦的看了一陣,他回過頭來,沖着院子裡的三個人笑了笑,“放心,沒事了。
街坊們都出來了。
”
袁秀秀這時候卻反而有種要暈過去的感覺,“别出去了,我不敢出去,我看着血都害怕的會暈。
”
“嗨!”
陳屠咧了咧嘴,“那你們别出來,交給我了。
”
袁秀秀下意識的點頭。
齊老漢提起酒壺,把裡面沒喝完的黃酒兩口悶完了。
頭腦開始發沉的時候,他看着身邊不遠處的袁秀秀,也笑了起來,“袁秀秀,你的運氣在後頭啊。
陳掌櫃這人靠得住,過些日子,就準備着辦喜事吧。
”
這天底下哪種時候人最多?
那就是看熱鬧的時候。
在長安的街巷裡頭,看捉奸的人都沒有看兇殺的人多。
畢竟捉奸的事倒是經常見,這種當街幹架,幹出一地人命的事情就一輩子遇不上幾次。
很快這條街上人滿為患,連個站腳的地方都快沒了。
陳屠和一些街坊寒暄了幾句,倒是轉過身來沖着那學徒說道,“快去把鋪子門開了,這麼多人,估計順便還能做不少生意。
”
袁秀秀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
那學徒倒也是個直腸子,一邊忙着去開鋪子門,一邊為難的對陳屠說道,“東家,那明哥兒不在,我剛學,不怎麼會賣貨記賬啊。
”
“我來幫忙。
”袁秀秀跟了上去。
平時她走在外面都低垂着頭,但今天她走過去的時候,和正常人一樣,沒有刻意去低頭。
陳屠看到人群裡出現了陰十娘的身影,他不動聲色的上前幾步。
陰十娘就到了他身邊不遠處,也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同時傳音給他,“留了個帶頭的活口,這些人從巴州來的,都是軍隊裡頭剛剛退下來的。
明天你要是有空,就去群賢坊貓耳胡同東邊第三個院子,審審。
顧留白說畢竟差點把你扯進去,你肯定想弄明白這些人到底怎麼回事。
還有,應該會有官差過來問話,你就老老實實的說就行了,顧留白他說會拜托幾個人,借着這次機會,直接讓人今後都懷疑不到你是個厲害人物。
”
陳屠微微垂首,陰十娘就要走,他卻是認真回了句,“幫我謝謝顧十五。
”
陰十娘莫名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
陳屠也笑了笑,他朝着自己那剛剛開門的鋪子走。
人真的多。
街道上死了很多人。
很多看熱鬧的人都覺得可能晦氣,倒是真有不少人到他的店裡頭來順便買符紙。
他一進鋪子就告訴那學徒,“看着點啊,你就是這群賢坊裡的街坊,我才收你做學徒的,你應該認得這些個街坊,今晚上街坊們來買符紙的,你都要給街坊的價格,要便宜多少你心裡有數?”
那學徒連連點頭,“有數有數!”
這學徒平時覺得這掌櫃除了殺豬還算可以之外,别的真不太行,還不如店裡那個夥計。
但今日裡的所見,卻讓他覺得平日裡是自己壓根沒看清這個掌櫃。
陳屠安靜下來。
他轉過身去看欠了自己銀子的那常小樂死去的地方。
人群太擁擠,他看不到常小樂的人頭。
他從袖子裡掏出了那張欠條,看着上面比許多書院裡的教習都寫得好的小字,忍不住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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