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
張遼殺穿周泰的江東軍先鋒後,又幾乎全身而退。
這一切看似沒什麼出彩的,僅僅是連番血戰中一場不足一書的人命交換、絞肉消耗。
直接殺死的敵兵,也不到千人,更多是擊傷和逃散。
但戰場經驗豐富的張遼,卻從中試出了敵軍的深淺,還打擊了敵軍的士氣,讓擁有近二十倍人數優勢的江東軍,失去了必勝的信念。
這些收獲,都遠比直接斬殺幾百個敵人、逼迫千餘敵人潰逃要更有價值。
“孫策果然不明寒冬臘月風雪天、用騎兵交戰的精髓,也不知道如何在這種天氣下對付騎兵,這些江東武将,根本就沒經曆過見識過這樣的戰場環境!
他們士兵的鞋子踩在被踩融後重新凍結起來的薄冰上都會打滑!韓當的騎兵更是沒有用稻草包裹馬蹄!如此一來,我軍已經是立于不敗之地了,隻要我不想讓孫策追上我,他就肯定追不上!就算雙方都是騎兵,我也比韓當有速度優勢!”
張遼一邊有序地假裝退兵,一邊心中笃定地盤算着。
很快,張遼就順利和曹性會合了,然後又交代了曹性幾句,随後繼續帶着退下來的“敗兵”往戰場後方轉移,進一步拉開距離。
秦淮河在這一帶剛好有一個拐角,河的北岸有一座小山,大約就是後世南京市江甯區的方山風景區。
秦淮河就是因為這座山的阻擋,才在這兒拐了個彎。
河的南岸,則因為轉彎處的河水數百年來的沖刷,形成了一些淤圩之地。
平時比較泥濘,長滿了高大的白茅和蘆葦,高度能超過矮個子步兵的身高,但是擋不住戰馬的視線。
如今已是寒冬,泥濘早已被凍硬,倒是不妨礙行走。
白茅和蘆葦也早就徹底枯萎,沒有了葉子,可黃白色的枯莖稈卻依然矗立在那兒,密密麻麻層疊起來,依然足以阻擋人的視線。
張遼是早就觀察好了這處戰場地形的,也提前幾個時辰試探過了秦淮河冰面凍硬的程度,加上剛才他試出了江東軍對于冰雪環境作戰的準備程度、應對能力,心中便對後續的作戰計劃愈發有信心了。
……
而在對面的江東軍陣中,負責騎兵部隊的韓當,原本看到周泰、蔣欽因為冰雪濕滑而追擊緩慢,他也就不敢單獨追上去咬死了張遼死磕。
但是在看到張遼居然毫無勇氣地一路敗退、在退過了曹性的軍陣後,依然沒有停步的打算,繞過了秦淮河邊的這處白茅蘆葦枯莖密布的灘地,繼續往東奔逃,韓當也終于鼓起了勇氣。
張遼這是徹底敗退了!隻有曹性這幾百騎斷後,那還不手到擒來!
韓當麾下怎麼說也有接近一千五百騎,讓他跟一千人以上的北方騎兵全力死磕他未必敢,但敵人隻有四百騎斷後,這時候當然要擴大戰果!
于是韓當立刻提速,引領着周泰和蔣欽,就對着曹性殺去,後面孫策還領着主力繼續猛追。
隻是因為越後面的部隊,行軍沖鋒時地面被前面的友軍踩得越爛、融雪再凍的薄冰越滑,所以後面的步兵跑步也更慢。
江東軍雖号稱兩萬多人,行軍隊形卻被越拉越長,越來越接近一字長蛇陣。
孫策和韓當卻都因為敵軍表面的敗退,沒有看出潛在的危險。
“回身放箭!牽制韓當追擊的速度!不要與之纏鬥!”對面的曹性,看到韓當耀武揚威沖了過來,也是嚴格執行剛才張将軍交代的戰術,一絲不苟,完全不敢戀戰。
并州騎兵沖殺騎射兼備,曹性這一部尤其擅長騎射。
雖說這個時代還沒有雙側馬镫和高鞍橋的馬鞍,騎兵沒法在太高速奔馳颠簸的環境下放箭。
可曹性所部和韓當麾下的江南騎兵,對馬術和騎射的掌握力差距,還是非常明顯的顯露了出來。
沒有雙側馬镫,最多就是輸出效率低一點,但依然絕對不會被韓當追上。
韓當頓時被打得非常氣憤,又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對面不時飛過來幾十支歪歪斜斜的箭矢,倒也殺傷不了己方幾個騎兵,但就是能讓你隻挨打沒法還手,非常傷士氣。
韓當被這種騷擾遊鬥激得越發失去了冷靜,不管與後軍是否脫節,繼續猛追不舍。
周泰、蔣欽也跟着一起心浮氣躁,有勁兒沒處使。
不知不覺中,江東軍就這麼被放風筝釣魚地追了小半炷香的時間,戰場也被逶迤前移,往秦淮河上遊移動了五六裡地。
就在這時,異變陡然而生。
……
張遼的兩個曲騎兵,在此前跟周泰、蔣欽的厮殺中,倒也折損了一兩百騎,剛才退兵時他把傷員都留給了曹性部,且戰且走。
他自己隻帶了剩下六百人戰力完好的騎兵,在撤退時繞過秦淮河邊那處枯白茅和蘆葦密布的位置後,就悄咪咪兜轉方向,把自己的部隊藏到了白茅和枯蘆叢背後的河面上。
沒錯,就是河面上!
漢末的天氣,比後世要寒冷,臘月連番下雪的日子,連秦淮河都被凍上了。
此戰之前,擁有主場之利的張遼,就仗着自己能主動選擇交戰戰場、能提前驗證交戰戰場環境的優勢,試探過了冰層的厚度,幾乎是連底凍,在上面跑馬都沒有問題。
最大的麻煩,還在于冰面打滑,戰馬容易摔倒,而不是冰面會碎裂導緻騎兵下陷。
不過打滑的問題,通過給馬蹄包裹稻草就能解決了,張遼也早就做好這手準備了。
敵人沒準備,那是敵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