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妙,光是一長廊便四通八達,這也導緻剛從衛生間出來的施慈,很爽快地迷路了。
路癡屬性發作,她看着面前完全不熟悉的幾種走向,默默犯愁。
偏偏這趟出來還沒帶手機。
她忍不住咬起下唇,盤算着應該挑一個方向賭一把。
正這樣想着,隔着一扇雕工梨花木門,一串斷斷續續不成曲調的琵琶音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入耳畔。
錯亂音節震得心一驚,卻也忍不住地雀躍。
出于禮貌,她試着敲敲門,暗暗祈禱門扉後的面孔是個好說話的,不會怪罪自己這個問路草莽。
“誰?”
一瞬質地清涼的音節傳出,短促卻清晰,不難聽出是個年輕男人。
施慈沒多想,下意識道:“你好,很抱歉打擾,但如果您方便的話可以幫我指個路嗎?我有點摸不準。
”
随着她這句話說完,門後安靜半分鐘。
以為自己被拒絕了,施慈努努嘴也不在意,剛想再說句“不好意思打擾了”就走,可不得開口,那扇梨花紅木便被人從裡面打開。
看清那人的面龐,施慈不由自主地頓住。
玉白中衫,盤扣清雅,暗金色的銀杏紋路自肩峰蔓延,斜斜生長,明明是死物,偏又蓬勃。
半張仿若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面具遮住大半張臉,從額至鼻,再是面龐廓形,隻留一對淡漠桃花配薄唇。
人造光與自然光交織相融,影影綽綽的光線灑在她肩頭,陰影晦澀又緩慢地移動着,最後屈指可數。
電影畫報般的印象深刻。
第一次親眼瞧見穿這種新中式裝扮的男人,施慈眼底閃過驚豔,哪怕看不全面前人五官,還是不自覺地被吸引視線。
“你要去哪裡?”見她不說話,男人率先開口。
施慈忙不疊報了雅間的名牌。
光影重疊,籠在深邃眉宇之上,顧倚霜想了兩秒,才擡手指了個方向:“你順着這條路一直走就好,盡頭處右拐再左拐。
”
随着他擡手的動作,淡淡的木質調檀香萦上鼻尖,男人手部膚色偏白,卻又不是漫畫裡的冷調,腕部被袖口遮住,卻能隐約瞧見蜿蜒青筋。
施慈點頭道謝,臨走前又笑盈盈地擺了擺手。
直到拐過第一個彎,腦袋裡被那陣素香浸潤的神經線才松弛下來。
思緒微偏,她有些分不清那微量的不尋常究竟是須後水還是别的什麼。
與此同時,還站在門扉一側的顧倚霜随随從口袋裡翻出手機。
屏幕剛亮,便看見自家外公于兩分鐘前發來的消息:【琵琶拿到了嗎?】
他回複:【拿到了,我現在去後台那邊】
他才剛把消息發過去,不久屏幕上便多出一條八秒的語音,一點開,小老頭愠怒的聲音便在周遭響起。
“你别給我裝,我不是讓你來跟老施的外孫女見個面嗎,你又打算躲哪裡去?”
顧倚霜從善如流,将話題岔開:【我這邊網好像不太好,點不開語音聽不着您說話】
【外公】:【……】
臭小子你就可勁裝吧!
回到雅間後,施慈剛一推開門,她便見着站在外公一側的另一道身影。
和外公差不多的年紀,連老一輩讀書人的風度也大差不大,隻是面色上更多了幾分慈藹和善。
她主動打招呼:“您好。
”
顧如海笑彎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老施總跟我炫耀他外孫女聰慧秀氣,我倒是覺得誇少了。
”
有些不習慣來自長輩直來直往的贊美,施慈難為情地摸了下鼻子,将客氣話說到底。
這時,便又聽見這位顧爺爺道:“我有個外孫和你同歲,待會就能瞧見他了。
”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施慈到底是不适應,但畢竟人已經站在這裡也不好拂掉長輩面子,隻好甜笑着将每句話都應下。
可沒想到,顧爺爺不僅沒讓她站在原地等,反而示意她站在露台這邊,又指了指二樓高台的方向。
她有些不明所以,以為老人家要給自己介紹即将登台演出的評彈大師,剛想解釋自己并不通曉這方面,就又聽到後者道:“那個抱着琵琶的,就是我外孫。
”
順着老人的指尖看過去,施慈呼吸一滞。
那張面具她記得,不正是幾分鐘前找他問過路的人嗎?
施慈眨了下眼睛,恭維道:“原來您外孫是團裡的柱子。
”
“他可沒吃這碗手藝飯的本身,就是個外行。
”
顧爺爺笑着解釋:“這茶樓的老東家是那不成器小子的師傅,教了他幾年琵琶,這趟來與演出無關,就是來暖暖場子,也算是讓師傅考教考教手藝。
”
老人家話音剛落,半截琵琶曲便驟然亮相。
燈光傾灑,落在台上人銀黑色的面具上,泛起凜冽寒光,仿若是一柄陳年的冷兵。
顧倚霜就坐在褐色的琵琶椅上,指尖随意撥彈,掀睫望向三樓。
施慈說不上是不是錯覺,刹那間,總覺得視線相撞。
僅有一瞬的重音落入耳蝸,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引導者指揮,鬼使神差的,心髒也随着顫動。
好像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