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眼淚,不覺得太晚了嗎?”齊元若冷漠的看着母親,語氣裏滿是嘲諷和憎惡。
純妃仿佛根本沒聽到兒子的冷嘲熱諷,走上前去,伸手要摸兒子消瘦憔悴的臉頰。
“元若……”
“別碰我。
”齊元若好像被什麽髒東西碰到了一般,退後兩步躲閃開來。
他冷眼看着母親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和臉上的悲痛絕望,突然覺得無比的快活解恨。
就是這個女人,在他人生短暫的二十幾年來,從來都是無視他冷落他。
她從未愛過他,在過去的歲月中,她誤以為他是皇上的兒子,所以打心眼裏憎恨厭惡他。
如今,她跑來對他釋放母愛和關懷,不是因為他們快要死了,也不是什麽良心發現,而是她被告知他是她和那個男人的孩子……
她哪裏是愛他?她分明隻愛那個男人,隻愛她自己。
“孩子,娘對不起你,”純妃也察覺到了齊元若的厭惡和仇恨,哭的泣不成聲的道歉道,“娘知道害苦了你,可是娘就要死了,娘隻想在臨終前見你一面,跟你道個歉。
”
她沒有再用“母妃”自稱,而是用了尋常人家最常見的稱呼——娘。
“你害了我一輩子,以為臨終前的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嗎?從小到大,我最最渴望得到的,不是父皇的重視,也不是什麽太子之位,而是你的一個慈愛的眼神和關懷的擁抱啊。
可是你從未給過我,你永遠都隻會用讨厭冷漠的眼神看着我,從前我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親娘會不喜歡自己,現在我終于懂了。
我且問你,如果你在臨死前仍然不知道我是誰的兒子,你還會那麽執着于死之前見我一面嗎?”齊元若眼眶泛紅,激動的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對着純妃怒吼連連。
純妃宛如被毒蛇咬了似的,猛的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齊元若的問題。
齊元若凄涼一笑,此時純妃的沉默和猶豫,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他悲哀的哽咽道:“你根本不愛我這個兒子,你愛的人從頭到尾都隻有那個易安。
為了那個男人,你背叛自己的丈夫,舍棄榮華富貴,不顧家族和兒子的前程,你甚至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放棄了我。
你這一生都是為了那個男人,你有沒有為我考慮過一下下?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我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元若。
”純妃哀嚎一聲,就要撲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兒子,她有一種預感,這是她此生唯一擁抱兒子的機會了。
然而齊元若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向後退了數步,避開了母親的擁抱,最後,用冰冷無情的語氣說道:“在我從小到大的記憶中,你從未抱過我,如今你我快要死了,也不必抱了。
将來到了黃泉路上,咱們就當不認識,你我一世的母子情分已盡,永生永世,我都不想再見到你。
”
*
純妃與齊元若見面的當晚就撞柱身亡,她是戴罪之身,死後任何的哀榮都不得享有,本該拉去亂葬崗草草的埋了,終究還是皇後仁慈,念她伺候皇上多年,給了最後的體面,命人買了一副薄棺,找一處好地方,好好葬了。
三日後,齊元若被斬首示衆;五日後,白尚書被逮捕入獄,還未審判便在獄中絕望自盡了。
因葉靖琛的力保,白家二房并未受到牽連,還繼任了白家的家主,自此以後,白二夫人終于成了名正言順的白夫人。
夫婦二人自是對葉家感激不盡,在朝政上,白二爺為葉家父子馬首是瞻;于家宅中,白二夫人與沈妙合等人往來密切。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雲時郡主終究沒有說出父親死亡的真相,這是葉靖琛的主意。
他告訴她,反正齊元若已經伏誅,五皇子算是瞑目了,有些真相說不說出來其實不重要。
再說了五皇子到底害過皇後娘娘,如果能讓皇後以為他是羞愧自殺,好歹算是有些悔意,皇後心裏舒坦了,雲時和兩個幼弟往後的人生才能更順暢。
寧貴妃在得知齊元若被斬首後的當晚懸梁自盡,兒子的仇已經報了,她也是時候離開了。
雖說沈妙合答應她會試着幫忙求情,但她不覺得皇後會咽下這口氣,她應該此生出冷宮無望。
與其在冷宮活受罪,慢慢的看着自己變得瘋颠,還不如保留一絲尊嚴。
何況隻有她死了,活着的人才能好過。
用她的命,換孫女孫子的一個錦繡前程,不虧。
寧貴妃是廢妃,又是自戕身亡,本應拉到亂葬崗埋了。
羅雪娟到底念着昔日的舊情,親自出面為她求情,皇後也不願和死人一般見識,便下令将寧貴妃與五皇子葬在了一起,也算是入了皇陵。
又過了三個月,熬到了盡頭的皇上駕崩,舉國大喪,半個月後十一皇子齊元莳繼位,論功行賞,朝堂上的勢力重新清洗一番。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新帝認命葉靖琛協助監國,這是大涼史上第一位非皇室成員監國,而且葉靖琛還不滿二十歲。
沒有人提出異議,因為大家都知道,新帝的皇位幾乎就是葉靖琛一手捧上去的。
自此刻起,本就權勢滔天的葉家聲威更近一步,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葉靖琛也終于實現了自己的抱負,靠自己的能力庇護後世子孫,他所取得的成就甚至已經超過了葉家的先祖。
葉靖琛榮升監國後,沈妙合查出喜脈,對葉家來說,算得上是雙喜臨門。
同年,馮曼茹誕下男嬰,沈從山晉升為戶部侍郎,在他老爹手底下做事,父子二人齊上陣,為朝廷辦事,也漸漸的成為了新帝的心腹。
葉七和莺兒有情人終成眷屬,在葉家和沈家的撮合下成了親,婚後的日子過的甜蜜美滿。
葉家的老管家一早就相中了綠萼,替獨子求娶,那個年輕人相貌俊朗溫文爾雅,兩人一見之下互相傾心,婚事很快訂了下來。
誰曾想老管家的兒子還是個讀書的料,在當年的科舉考中一舉考了第七名,成為天子門生。
新帝見其乃是葉家的人,自然格外的提拔,馬上安排了好的差事。
年輕人做了官卻不忘本,風風光光的迎娶綠萼進門。
因為綠萼時常陪伴沈妙合入宮,得了皇後——也就是如今太後的青眼,成親的時候,太後還賜了豐厚的嫁妝,于綠萼來說,算是有個圓滿人生了。
時光荏苒,五年匆匆而過,年滿十八歲的齊元莳大婚娶了皇後,帝後二人感情甚篤、琴瑟和鳴。
葉靖琛已皇上已經成親有能力治理國家為由,請辭了監國一職,上交了手中的權利。
皇上再三挽留無果,隻能再給葉靖琛加官晉爵,還大封了沈妙合,算是對葉靖琛的嘉獎。
葉靖琛明白,這些恩賜既是皇帝獎勵他協助自己登基作出的貢獻,也是贊許他的進退有度。
皇上已經大了,若是他再一味的死握着手中的權利不放,他們二人早晚有一天會走向決裂。
功高震主,永遠都是為人臣子的大忌。
如果希望君臣之間能同甘也能共苦,最好的辦法就是激流勇退,在恰當的時候還權于帝王,自己則退下老老實實的做一介臣子。
彼時,葉靖琛和沈妙合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聰明伶俐、漂亮可愛,誰見了都挪不開眼睛。
這天,陽光正好,微風吹拂過發梢,沈妙合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看着不遠處葉靖琛帶着兩個孩子撲蝴蝶,不知不覺竟看癡了。
微笑爬上沈妙合俏麗的臉龐,竟然比正午的陽光還要耀眼燦爛。
葉靖琛抽空回望妻子,二人的視線在空中對上,眼神化作絲線一般糾纏在了一起,仿佛團成了一團,永不分開。
真好啊,沈妙合對葉靖琛露出如花的笑靥,在心裏默默的說着。
這就是她一直向往的生活,他們很好,身邊的每一個人,也都很好。
這般一眼望到頭的人生,就是她想要的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