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到純妃如此強硬的要給孫兒起名,是否就代表這世上還是有人被她放在心中的。
如此一來,純妃突然間就變得有血有肉了,她不再像是一個冷冰冰的雪人,也不再仿若仕女圖中走下來的、空有美貌沒有靈魂的美人…….皇上最終答應了純妃的請求,為孫兒起名為“梓亦”。
可随着時間的流逝,齊元若漸漸發覺,好似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純妃并未對梓亦表現出多少的疼愛和在意,她用對待其他人的态度對待梓亦,沒有絲毫的特殊。
這個發現讓齊元若惶恐、癫狂,他無法接受一切都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無法接受母親應該是并不喜歡梓亦這個事實。
為了證明兒子在母親心中的地位,他開始不斷的讓兒子進宮陪伴母親,試圖從二人的相處中找到一絲偏愛的證據。
仿佛母親疼愛兒子,就是疼愛他。
就比如眼下,齊元若在純妃這裏吃了閉門羹,就立刻掏出兒子這個殺手锏。
結果換來的卻是晴天霹靂。
純妃一聽齊元若要送梓亦進宮,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眼底似乎閃過一抹不耐煩的情緒,猶豫了一下,淡淡的說道:“最近天氣這麽熱,別折騰孩子了,回頭再中暑,讓他老實在你府邸待着吧。
”
齊元若如遭電擊,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又是這個理由,母親拒絕梓亦進宮的借口不是冬天太冷就是夏天太熱,她甚至連敷衍的換個理由都不願意。
“母妃,梓亦很想您。
”齊元若聲音顫抖,垂死掙紮着。
純妃卻已然起身,連聽都不願再聽,冷着臉對身邊的大宮女命令道:“送四皇子出去吧。
”說完,她甚至不給齊元若再度開口的機會,就加快腳步向後殿走去,仿佛生怕走慢了就被齊元若糾纏上來。
齊元若徹底敗下陣來,臉色灰白的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的看着虛空,一直挺的筆直的背脊垮了下來,整個人都似乎縮小了一圈,佝偻着身子癱坐在那裏,說不出的頹廢可憐。
此刻的齊元若簡直沒有半點兒精神氣,全然被頹敗的氣息所籠罩,哪裏還有半分平日裏那個威風凜凜、驕傲狂放的模樣?他就好似一個被母親遺棄的小孩,又像是一件被主人丢掉的玩具,無助而悲憫的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頭也不回的離開,隻剩下自己孤獨的留在原地,哀傷彌漫。
純妃的大宮女名叫佩兒,她得到主子的命令後,一臉為難的走到齊元若身邊,默默的看着小主人瞬間從意氣風發變得頹廢狼狽,心裏湧上無限的同情。
佩兒真的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主子純妃。
憑心而論,純妃是這後宮中難得一見的好主子,她雖然性情冷淡乖戾,卻心地善良,從來不打罵宮人,更不曾苛待過他們。
在這深宮中,奴才們的命比草芥還要低賤,哪個宮裏沒鬧出過人命?哪位娘娘手底下沒死過幾個宮女太監?更遑論動辄的責罰私刑了。
可是紫宸殿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純妃從不在自己宮裏對奴才們進行打殺,事實上她根本不怎麽搭理這些宮人,無論他們伺候的周到也好、敷衍也罷,她都無所謂。
她不在乎宮人是否陽奉陰違、是否拜高踩低,他們對她忠心侍奉她不屑一顧,他們對她敷衍搪塞她也不放在心上。
佩兒甚至覺得純妃對自己的死活都不甚在意。
她不明白主子是生性如此淡漠,還是後來遭受過什麽打擊才變得如此厭世,為什麽放着好好的恩寵不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自我放逐,把自己的性命和榮辱不當做一回事。
善良的佩兒更是同情齊元若,她從純妃剛入宮就近身伺候,見證着四皇子的出生和長大,也親眼目睹了純妃這位母親對自己的兒子有多麽的無情和麻木。
就好比今日,四皇子歡喜的來看望母親,陪着母親說話,最後得到的隻是母親的厭倦和不耐煩,他甚至将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企圖用孩子來喚醒母親的愛,結果仍舊和過去的二十年間一樣,失敗了。
看着向來意氣風發的四皇子在被母親打擊後瞬間就變得頹廢,佩兒這個旁觀者都心疼不已,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不得已撒謊道:“最近天兒太熱,純妃娘娘怕是中了暑氣,難免煩躁,四皇子今天要不先回去吧,等過幾日純妃娘娘身體好些了,自會招四皇子和小皇孫過來共享天倫。
”
這話說出口就連佩兒都覺得假的不能再假,她硬着頭皮說完就再也不吱聲了,安靜的待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四皇子。
齊元若何嘗不知道佩兒是在安慰自己,這些假話說出口,恐怕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他苦笑了兩下,最終還是認命的說道:“那就有勞姑姑好好照顧母妃了,本王先回去了,等母妃身體好一些再來探望。
”
佩兒松了口氣,趕緊順着臺階下,“那奴婢送四皇子出去。
”
齊元若看了佩兒一眼,明白佩兒是巴不得他趕緊走人。
他不怪佩兒,知道她也是聽從主子的命令做事,是他母妃迫不及待想要攆他走,他和一個聽吩咐辦事的奴才置什麽氣?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起身離開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