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枚平安符放在桌上,擺到她的面前,視線一錯不錯地落在她的臉上,問道:“茵茵還記得這個嗎?”
溫檸起先沒看清是什麽,她還急迫地想知道大哥現下如何了,待看清東西後,臉色驟變。
那擺在桌上的平安符并不是她給陸景陽的那一枚,是她做來送給大哥的,後來被陸景陽看見,大哥便說是侯夫人做來給他的。
可現在被陸景陽拿出來,便表示謊言被戳破,瞞不住了。
“茵茵你說,本宮該不該治他一個欺君之罪?”
陸景陽聲音森冷,充滿了寒意,他看着溫檸煞白的小臉,恨自己到這一刻,居然還在心疼茵茵會不會被吓到。
他之前從來不覺得楚照衡對茵茵來說有多重要,哪怕再重要,也越不過他。
可今早,在思鴻閣的正門前,楚照衡被扣下的那一瞬,茵茵驚恐無措的反應做不得假,為了楚照衡,茵茵什麽都願意妥協,連她自己都願意。
他心生疑窦,壓不下去,那便去查。
這一查,才知道,原來在茵茵心中,他連兄長這個身份都不是最重要的。
當年遠赴邊關,若非他事先知道了平安符的事,又出聲詢問,怕是茵茵永遠也不會給他。
不光如此,還有那些送去邊關的信,從來都不是隻他一人的!
陸景陽深吸了一口氣,胸口猶如被一塊巨石堵住,他在将軍府看到被搜出來的回信堆疊成小山時,隻覺難堪異常。
楚照衡那些從邊關帶回來的東西全部都在将軍府中,被小心翼翼地收着,一件不差。
可見收到禮物之人的鄭重。
當時,楚照衡是如何對自己說的?——族中姊妹衆多。
呵。
他竟然信了!
他以前從不覺得茵茵有什麽在乎的東西,哪怕是對父皇,她也不過是權宜之下,哄父皇一點歡心罷了。
直到今日,他在将軍府看到的那些東西,才頭一次知道原來茵茵也有這麽在意的人。
溫檸真的被吓到了,她腦中飛速轉着,想着要如何才能将大哥摘出去,可當初說那句話的人是楚照衡,她便是想将罪責攬到自己身上也不知要怎麽開口。
她完全顧不上藏住情緒,慌亂全都寫在了臉上。
“茵茵還覺得他無罪?”
溫檸張了張口,她想說事情都過去許久了,能不能就這麽算了?
可這番話說出來,隻會更加惹惱對方,但要她給大哥定罪,她無論如何都是說不出口的。
她咬了咬唇,說道:“這些事皆是我不好,太子哥哥要罰便罰我,大哥于社稷有功,太子哥哥寬空大量,能不能原諒這一次。
”
此言一出,陸景陽幾乎徹底死心。
他眼底并無多少波動,那些失望難受早已經在将軍府經歷過了,他在将軍府枯坐了許久,強忍住立刻來思鴻閣的沖動。
若是那時候來,隻會是自取其辱。
他道:“茵茵不止不愛我,茵茵半點都不在意,情愛一事是我逼迫你,可兄妹情誼呢,茵茵喚了我這麽多聲太子哥哥,心中在乎的又是誰?”
他原本已經說服自己,茵茵還小不通情愛亦是常情,可如今他又要如何說服自己,連在做兄長這一層,都比不過旁人。
在茵茵心裏,他從來都不是第一位。
陸景陽面色難看至極,他一退再退,換來的不過是一番自以為是的感情,事實過于難堪,讓他心生遷怒之意。
他掐住溫檸的下巴:“茵茵是不是覺得本宮舍不得動你?”
“本宮是舍不得,但對楚照衡卻不是,他幾番藐視天顏,按大恒律法,本宮大可以斬了他!”
溫檸倏然一顫:“你說什麽?”
她擡眸,死死盯着陸景陽,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陸景陽尤不解氣,他掐着掌心,想看看她究竟能有幾分驚動,繼續道:“不止是楚照衡,乃至侯府,本宮大可以一并查處!”
“至于要按一個什麽樣的罪名,全憑本宮心意。
”
“便是抄家下獄,也使得!”
溫檸隻覺血氣翻湧,隻一瞬,她眼睛就紅了,幾乎是想也未想,便直接操起桌上的茶壺砸了過去,冷靜全無,驟然失控。
瓷片在殿內四濺開來,落得滿地皆是。
溫檸赤紅着眼:“殿下真是好威風!”
“殿下說我不愛您,那殿下呢,殿下也從未說過一句愛,明明吝啬涼薄,卻要旁人對您深情不移,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眼中冒着火,神色淩厲異常:“殿下想殺誰便殺誰,不如先殺了我,也省得殿下再煩心。
”
“哦,我忘了,其實不用殿下動手,隻要待在宮裏,早晚有屍骨無存的那一日!”
溫檸此刻神志不清,那句抄家下獄直直地撞在了她的軟肋上,紮了個透。
她有那麽一瞬,甚至萌生出了同歸于盡的想法。
殿外的侍衛聽到動靜,沖進來,還未有動作,便被陸景陽一聲退下喝止了。
他繃着臉,呼吸加重,喉間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被茵茵說涼薄吝啬,他并不反駁,古來又有多少君王是多愁善感之人?
可茵茵說她待在宮中,早晚屍骨無存,他無從接受。
陸景陽啞聲問道:“你就這麽不信我?”
溫檸冷笑了一聲:“是,不信,半點都不信!”
片刻後,除了離去的腳步聲,再無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