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說,此番并不合規矩,不過封意人有意為之,溫檸又順水推舟,自然無人計較。
溫檸瞧着面前的茶盞,心道,這一幕若是放在前世,堂堂封家大公子為她端茶遞水,殷勤備至,她恐怕要驚掉眼睛。
要是能讓大哥瞧見就好了,保管吓他一跳!
不過演一演,溫檸便覺得沒意思了,含羞帶怯倒是好裝,可溫良賢淑太為難人了。
就算在魏臨帝跟前,她也隻用裝一裝乖巧就成,哪裏用得着這樣。
何況她本就對封家一絲好感也無,前世侯府出事,少不了封家在其中推波助瀾,說不定主謀便是丞相。
溫檸朝封意人望去,心道對方不愧世家子弟,儀态當真挑不出半點錯來。
不過若是她忽然改了态度,對方還會不會這般遊刃有餘。
就在封意人也朝她望過來時,溫檸突然道:“行宮一事,封玉荷被送去遂州,侍郎有沒有對我心生怨恨?”
封意人隻愣了一瞬,便笑了:“郡主如此貌美,我怎麽能忍心怨恨。
”
溫檸:“侍郎的妹妹因為我,受盡了瘴氣之苦。
”
封意人道:“我還有很多妹妹。
”
他就知道明玉郡主并非什麽都不懂之人,畢竟是在深宮裏長大的,天真愚蠢隻會要了她的命。
封意人愈發滿意,他喜歡聰明的人,但也不用太聰明。
他道:“郡主不必介懷,此事皆是玉荷之錯,若郡主不解氣,大可讓她一輩子也回不來。
”
“玉荷害郡主受了委屈,卻還未同郡主道歉,實在不該,郡主不滿亦是人之常情,我會讓郡主滿意的。
”
封玉荷頓了下,接着道:“說來也巧,我前幾日在一頁卷宗上見過,說西南有一處地方叫松州,連年大旱,條件更為困苦,郡主覺得此處如何?”
他聲音發冷,面上雖還帶着笑,卻令人瘆得慌。
若是不知情,任誰來也不覺得他方才就這麽輕描淡寫地給自己的親妹妹挑選流放之地。
溫檸一陣膽顫,将手縮了回去。
封意人心中得意,祖父交代他的話還有另一層意思,那便是不但要讓郡主點頭,更要拿捏住郡主這個人。
他見溫檸面露惶惶之色,決定給顆蜜棗,免得吓壞了這閨閣小姐。
他溫聲道:“郡主不下令,我哪敢擅自行事。
”
溫檸卻不是被吓的,她是驚到了,甚至有一絲毛骨悚然,皆因松州二字。
她抖着聲音問道:“松州大旱,朝廷派人赈災了嗎?”
封意人見她還有心問這個,心中不免小瞧幾分,果然是女子,空有無用的仁慈,不過明玉郡主和軟心善,對封家亦不是壞事。
他點頭道:“自然。
”
負責赈災一事的是戶部尚書,封意人因為在戶部當值,了解的自然比旁人多,見郡主似乎有興緻,于是又多說了兩句。
溫檸安靜地聽着,她記得當初就是因為松州一案,戶部上下落馬不少人,侯爺本是皇上欽點的申辦之人,卻因為年前的雪災被牽扯了進去。
眼下距離雪災僅僅過去半年,若有人別有用心要拉侯爺下水,那邊一切說得通了。
溫檸不動聲色地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不用慌,年前她便提醒過侯爺了,就算真的有事,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
她朝封意人望去,對方也是戶部的人,戶部出事,他也免不了被查,可前世封意人是在封玉荷進東宮後才和封家其他人一起被拿下的,那會兒封意人已經去吏部,雖是平調,但各部都走一遍,再升官便是水到渠成。
現在看來,前世,封意人非但沒受松州一案影響,反而因為此案更進一步。
溫檸半眯了下眼,心口飛快算計了一番。
她原本演完今日便不想再演了,可眼下看來,再演上一陣子也無妨,她雖動不了封家,可有人能動,且愈快愈好。
思及至此,溫檸笑了起來:“那便好。
”
封意人被這一笑弄得心口飛跳,他盯着明玉郡主的臉,有一瞬竟失了神,幾息後才察覺到自己失态了,卻見郡主非但沒覺得被冒犯,反而垂下了眼。
他瞬間覺得一陣歡喜。
溫檸眸光輕閃,避開對面直直看來的視線,朝着池塘望去:“入夏之後,一日比一日熱,這滿池荷花,往後需得夜間來賞了。
”
封意人聞言眉心跳動了一下,有些拿不準郡主的意思。
他正準備試探一二,就見溫檸起身,溫聲細語地告辭:“我有些疲累,要去禪房歇息片刻,侍郎請自便。
”
封意人連忙也跟着站了起來:“我送郡主。
”
溫檸搖頭拒絕了。
封意人沒想到情形急轉直下,不由慌了慌。
溫檸走出兩步,又站定,轉頭笑道:“不知封侍郎可知蓬萊樓?”
封意人隻覺自己的心一瞬間從谷底飛至雲端。
京城誰人不知蓬萊樓,雖建在郊外,可卻是個實打實的銷金窟,依山傍水,清雅奢華,乃權貴們鐘愛之地,尤其是夜間,兩兩泛舟其上,極為夢幻。
封意人自己就去過,他曾有個歡好,因生得漂亮,他尤其鐘愛,就曾帶着對方一擲千金去過蓬萊樓。
如今明玉郡主暗示他去蓬萊樓再會,可不就是點頭了的意思。
一想自己當真要抱得美人歸,封意人險些失了穩重。
他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堪堪穩住,才沒讓自己表現出急色之态,隻是額角的青筋已然暴露了他心底的激動。
他隻是沒想到郡主竟如此大膽,瞧着清麗佳人,竟也會這般主動。
溫檸沒管他在想什麽,說完便款款走出了亭子。
婢女侍從這才跟了過來。
溫檸悄悄朝小桃眨了下眼,又往正青身上瞥了過去。
小桃心領神會,待走出一段後,故意道:“姑娘和封大人站在一起,當着是郎才女貌,瞧着十分般配。
”
溫檸抿嘴壓着笑意,嬌嗔道:“胡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