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隔着大氅的縫隙看到兩側街巷,才總算有了實感——她真的出宮了!
溫檸知道陸景陽手裏的權勢有多大,畢竟上輩子她進東宮時,對方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可眼下還不是幾年後,魏臨帝大權在握,陸景陽卻已經矜貴無比了。
溫檸想,不怪有皇子犯蠢,想争一争儲君的位置,畢竟權勢迷人眼。
她捏緊手裏的布料,又往陸景陽懷裏靠了些,安心了不少。
一路策馬從宮門到溫家老宅,隻用了約莫半刻鐘的功夫。
陸景陽今日未穿太子服,身上又有大氅披着,沒人知道他是誰,隻以為是哪個王公勳貴家的世子有事出行,紛紛避讓。
溫檸被人從馬上抱下來時,還未反應過來,等看到門口的兩尊石獅時才驀然瞪大了眼睛。
前世,自從進了東宮,溫檸就再也沒來過這裏,可就算閉着眼睛,她也能認得路。
溫檸隻在門前愣了愣,就擡步走了進去。
陸景陽跟在溫檸身側,見她從進門後便一聲不吭,徑直往前走,溫家老宅不小,畢竟是曾經的将軍府,連廊彎彎繞繞,溫檸卻連半步彎路都沒走,一路到了祠堂。
他盯着溫檸多了兩眼,随口問道:“茵茵從前來過這兒?”
溫檸搖頭,聲音又輕又緩:“父親曾繪過。
”
她來之前就想好理由了,陸景陽多智近妖,無論她再怎麽裝不熟悉,也總有一兩處露餡的地方,溫檸沒把握瞞過對方,索性直接表露出來。
她說完後,陸景陽果然沒有再問。
将軍府長久不住人,家仆早就遣散了,隻有一個守門的老仆,也是老眼昏花,連方才他們進來時的動靜都沒有聽見。
府中小道回廊俱是雜草叢生,唯有祠堂門前的空地幹幹淨淨。
等進了祠堂裏,溫檸鼻尖輕輕聳動了下,并沒有聞見木料朽壞的味道,四周似乎還餘着些檀香氣。
而她之前抄寫的那本佛經,正端端正正地供奉在香案上。
溫檸的視線一點點掃過那些排位上的字,還未全部看完,眼眶已經紅了一圈,她喉頭滾了兩下,強行忍住眼淚,在香爐裏點上一炷香。
細長的香煙似有若無的向上騰起,溫檸跪在蒲團上,閉上眼睛,心裏倏然安定下來。
爹爹和娘親從來隻盼她平安康健便好,可連這麽點兒小心願,她前世也沒能做到,這一世,她一定不會再讓爹爹和娘親失望了,她會順遂無憂,榮華富貴。
陸景陽站在祠堂外,并沒有踏進去,他掃了一眼正中跪着的人,溫檸微垂着頭,消瘦的背纖細筆挺。
他收回視線,等了片刻,正聲道:“茵茵。
”
這是在提醒她時間到了。
溫檸聞言,隻頓了一息,就起身走了出來,等到了陸景陽跟前,頭一次主動伸手握了上去,細聲道:“太子哥哥,走吧。
”
她眼框微紅,情緒低落,可眼裏明晃晃的全是依賴,好不可憐,簡直像是在自己給自己托孤。
陸景陽轉身,領着人向外走,問道:“在祠堂裏說了些什麽?”
溫檸看了眼對方沒有抽開的手,輕輕擡了下唇角,她特意頓了頓,才小聲道:“太子哥哥。
”
陸景陽嗯了聲,等了會兒卻沒等到下文,側首看她,溫檸也正好擡頭,眨巴着眼睛看過來,表情無辜。
陸景陽失笑:“在說本宮?”
溫檸點頭。
她方才默念了一通,讓列祖列宗保佑她成功和太子殿下親近起來,可沒有說謊。
陸景陽被勾起了些許好奇:“說了本宮什麽?”
溫檸緊了緊被牽着的手指,不吭聲了。
陸景陽見她低着頭将唇瓣咬來咬去,猶猶豫豫地不肯說,猜到了大半,于是悶笑了一聲,沒繼續再問。
兩人從祠堂往回走,才走到半路,溫檸突然額上一涼,一擡眼,才發現竟然是天上飄雪了。
這是入冬後的第一回雪,沒想到落得又快又急,毫無預兆。
等回程時,長街上已經鋪上了淺淺的一層白。
溫檸依舊被大氅罩着,連一根發絲都沒沾上雪花,可寒氣無孔不入,貼着縫隙往裏鑽,之前被暖了一路的手指又冰涼起來。
陸景陽感覺她在微微發抖,縱馬的速度比去時還快,一路疾馳到宮門,但入宮後不能跑馬,隻能放慢速度,好在無人敢攔,到東宮也沒用上多久。
溫檸從馬上下來,擡眼看去,雪又大了不少,四周連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不過幾息的功夫,頭上肩上已經沾了濕意,連眼睫上也落了幾片。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