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生什麼啊生,真當人是下豬仔呢。
又忽然想到自己的未來,不由默默祈禱,别人管不了,但曆史上的甄氏至少生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如果無法改變數量,能不能讓他們變成龍鳳胎?懷一次就夠受罪了……
想到這,她更加确信,當下經曆的甄氏這個人生,百分之九十的遭難都是拜曹丕所賜。
不過,現在就開始恨素未謀面的他實在早了點,先緩緩,以後有得是理由。
說回現實,目前甄堯才是季蘅認定的第一大“罪人”,他錯過了女兒出生,以及非常重要的洗三禮。
洗三這個事,她也是第一回見。
那是一個頂大的彩繪陶盆,剛倒上熱騰騰的槐條艾葉水。
拜完床公床母以及催生、瓊霄等諸位娘娘,季蘅也随着賀三朝的遠近親戚們排隊“添盆”,她大方地往裡頭擱了些碎金。
等差不多了,王穩婆這才抱着小家夥從裡間走來,開始一系列的祝吉儀式,據說是為其洗滌前世的污穢、祈求今生的福瑞。
季蘅沒待多久,她一向讨厭繁瑣又折騰的過程,轉而偷溜到隔壁暖間,去看望三嫂。
門窗都緊閉着,簾子内外各有兩名丫鬟看護。
坐月子的薛婉受不了風,綁着厚葛布圍額,正倚坐在床頭喝湯。
不過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時不時歎氣。
季蘅以為她是在思念甄堯,便寬慰:“路途遙遠,兄長至多兩三日就能回家了。
”
未料臉色泛黃的薛婉卻一撇嘴,苦笑道:“我倒希望他能晚點來。
”
她低頭摸了摸依舊松垮的肚子,聲音無奈得冒出了哭腔,“現在這副醜模樣,若叫堯郎瞧見,哎……”
“嫂嫂生育辛苦,兄長隻怕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哪還有什麼潑膽生出忘恩負義的心思,若真敢薄情寡義,也不消您開口,我第一個拾掇他。
”
季蘅嘴上雖拿好話寬慰薛婉,實則感到陣強烈的悲涼,不知是憂慮甄堯或将成為那種見異思遷的負心漢,還是同情剛生完孩子就要會為此牽擾的阿嫂。
薛婉歪頭,勉強笑了笑,知道小妹是向着自己的,人卻忍不住悲觀:“他那樣得體,若真的心存芥蒂,又豈會讓我們輕易知曉?”
對此,季蘅實不知該說什麼,嗓子仿佛灌滿了青膏泥,于是遲疑地伸手,最後落在被子的緞面,慰藉般,用指腹輕輕摩挲。
當天夜裡,她做了個應景的噩夢。
起初是霧蒙蒙一大片,什麼都看不清,像撞着了硬梆梆的冰山,發出陣陣铿铮脆響。
視線也在不斷晃蕩,抖得空氣圈出多層銀色漣漪。
季蘅被套進了波紋裡,待視線終于停留在某處,釘死了一個黑點,滾燙的岩漿從中泌滲,很快,溶成了山澗的一口晴空。
明燦的光像金粉灑下,濃霧也随之消散。
她緩緩醒來,開始感覺到渾身上下咚咚跳動的疼痛,再就發現自己正蹊跷躺在深潭邊沿的一塊爬滿青苔的巨石上,仿佛剛從高處墜落,難以動彈,腹部在不斷流血。
是因在夢中,多荒謬的劇情也情有可原。
她強忍着眩暈和劇痛,悉力支起上半身。
四周布滿了窈黑的樹叢,交柯錯葉揉成一團,寫影水中,而飄蕩的鉛灰雲氣,時而傳來尖厲的哀嚎。
就在這時,潭水中央舒徐冒出一對壯麗的犄角,似麋鹿,樹枝幹那麼粗。
緊接着,是銀光閃閃的鱗片、紅翡色鹿眼,以及江鼍般的頭額……
傳說中的龍麼?
它似乎有些害羞,隻将吻部浮在碧綠的水面上,正牢牢盯着季蘅,沒再動了。
季蘅顫巍地伸出手,莫名想要撫摸這神奇之物——體态雖顯龐大恐懼,神态卻如純真孩童一般,散發着孺慕之情。
見狀,虬龍果然慢騰騰遊了過來,發出嘶啞但歡喜的呼噜聲,還不忘興奮地甩了甩細長尾巴,從潭底往天上施雨去。
可不知為什麼,它離自己遠近,軀體卻變得越小,等完全靠在岸邊時,便隻有幼虎大小。
“你是誰?”
季蘅終于輕觸到那冰冷堅硬的頭頂鱗片,它竟咧開嘴,吐出鮮紅信子,像露出微笑。
“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虬龍歪了歪腦袋,将左前足的三爪搭在巨石上,未料下一秒,它就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季蘅已然心顫魂飛不止,低頭發現自己的小腹破了個碗大的口子!
還沒來得及感受痛苦,血液便似永不枯竭的山泉,汩汩往外湧,很快染紅了整片水潭。
小家夥調皮得很,竟化作一條柳枝似的虺,迫不及待地破開她的肚皮,利索鑽了出來——
那瞬時,季蘅直接被活活吓醒,撫了撫額頭的冷汗,好半晌才擺脫夢魇殘留的苦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