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到底從哪兒開始改,能改成功,她還沒想好。
“我才不想嫁人。
”
“華兒以前也這樣嚷嚷,可到底由不得你們。
”
季蘅隻歎道:“你們男人不懂。
就說這衣服吧,都是依着我喜歡的紋樣、顔色裁制的,先前穿的時候,我會很小心,可多穿幾次,衣服變舊了,就沒那麼喜歡了,又會央求阿母、霍姨給我置辦新衣。
人也是一樣啊。
男人厭倦了,猶可納妾,女人就慘了,成親之後卻隻能守着一件破衣服,不定還要與多少人共享,好不公平!”
這樣的癡話,孟覺苦聞所未聞,他皺了皺眉,自然而然站在男人的立場上,辯解道:“你們女子一樣可以和離的。
”
“你見過多少女子僅僅因為厭倦就與丈夫和離的?莫深究理由了,哪怕是主動求離的都少得可憐。
所以我當真是佩服丁夫人。
”
“丁夫人?”孟覺苦的語氣變得切迫,眼睛裡閃過一絲異樣。
這些都被季蘅輕易捕捉到了,她緩緩道:“怎麼了?”
“是哪位丁夫人?”
她笑了笑:“自然是你們都認識的那位丁夫人。
”
孟覺苦一時語塞。
季蘅便接着說:“就是你從前那個主公曹孟德的發妻。
”
“他們……和離了?”
“嗯,我也是聽說,”她詐現忖量之狀,“長子不幸戰死,那位丁夫人連日以淚洗面,唾罵丈夫因一己私欲釀禍作孽,累及無辜,最後竟逼得曹司空同意和離,獨自回了老家谯縣。
”
孟覺苦的目光有些陰郁:“該是謠傳。
”
“為何?”
“丁氏貴為正室,且不說司空與哪個女人有了孩子,都得喊她母親,更何況那曹昂不過養子,卻非親生,隻要她願意,再多認幾個也無妨,何必……”
“何必為一養子抛棄大好前程?但俗語有言啊,生身之恩大于人,養育之恩大于天。
想那曹昂該是丁夫人一手帶大的,便是養子,也付出了多年的真心實意,怎能輕易釋懷?”
光和五年,媵妾毓姬又懷孕了,但這次她卻沒被幸運眷顧,因胎位不正,難産誕下一名氣若遊絲的男嬰,不久便母子俱隕。
那時曹昂才五歲,喪母後,被丁氏收養在名下,成為名義上的嫡子,至他死去,已有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莫說養孩子了,便是養些小動物、養些花花草草,也該有感情的。
見對方不言語,季蘅繼續說:“為長子之死憤恨是一,其二嘛,我猜丁夫人早就看不慣那曹公的作派了,這次終于有理由離他而去。
”
“這些話是誰教你?”孟覺苦果然警惕地望向她,“難道曹氏的家事已婦孺皆知了?”
“偷偷告訴你,并非你一人有不可說的秘密。
”季蘅眯起眼,存心逗他,“倘或哪天你坦誠自己的來曆,我也就願意同你講一講我的秘密了。
”
如她所願,孟覺苦冷笑出聲:“你就這麼想知道我的事?”
“是。
”
“好,告訴你,我本姓的确是曹,”他竟雲淡風輕地坦白了,“但并非曹昂。
”
聞此,季蘅忙撇過頭看他,那人眼睛亮幽幽的,不像在撒謊。
“什麼?”
“我原姓曹,單名一個揚,表字安民。
”
……
他竟是曹安民?本該與典韋、曹昂一起死在宛城的曹操愛侄!?
一切好像都有些說通了,但季蘅還是很謹慎:“你這次該不會又是哄騙我的吧?”
孟覺苦卻避而不答:“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那麼重要嗎?”
這回輪到季蘅語塞了,片晌,她又問:“那曹操是你什麼人?”
“族叔。
”
“既是叔父,你為何不回許都?”
“曹氏英傑衆多,我這已廢之軀何苦自取其辱。
”
“那你之前騙我,說沒見過曹昂!”
“我若對什麼人都坦誠,恐怕難以苟活到今日。
”孟覺苦幽幽說,“好了,我的事言盡于此,輪到你了。
”
季蘅并不滿意,想了想,故意道:“我原是姑射山上的仙子,做了些錯事,被罰至人間曆劫。
”
“曆劫?”孟覺苦略輕蔑地量了她一眼,怎麼看都是來享福的。
“曆的是情劫。
”她心虛地繼續編,“貪嗔癡恨愛惡欲,什麼時候觑破了紅塵,什麼時候才能飛升成上神。
”
“貪嗔癡恨愛惡欲,你是哪個山頭的仙?竟修異邦的佛經。
”
“嗳,你不懂,這世間的真知總是不謀而合,”季蘅有些急,“反正天機不可洩露,你别問太多。
難道你沒覺得我有時通曉天地,又覺得我談吐怪異?”
“比尋常女子确有不同。
”孟覺苦用詞委婉,這人還是挺懂禮貌的。
“假作真時,真即假。
”她搖頭晃腦,“你可以不信我,但莫跟其他人亂說。
我也不會把你的事告訴别人。
”
“好。
”
“安民濟物,你父母有大抱負,隻是原來的名字叫人容易想起舊事,我不太喜歡,以後還是喚你孟覺苦吧。
”
沒想到孟覺苦隻安然點點頭,并不在意,最後還補充了句,像在季蘅心頭插上把大衮刀:
“不過,我的事,堯郎君與謝先生也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