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宮,春禧殿。
老太妃端坐于高台軟塌上,渾濁的目光看向身側的甄家娘子,面色複雜,幽幽道:“哀家知道你們上京的目的,隻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
對于甄家娘子的來意,老太妃心裡門清,無非就是因為甄體仁的事情。
甄家娘子聞言,面色帶着幾許不自然道:“可是二叔那裡...”
話還未說完,老太妃便瞪了甄家娘子一眼,喝道:“後宮不得幹政,你們還要哀家如何,早提醒你們安分守己,可你們幹的這叫什麼事,堂而皇之的貪墨赈濟糧,甄家就這麼缺銀子使。
”
說起這事,老太妃就一肚子的火氣,她在宮中謹小慎微的熬了幾十個年頭,如履薄冰,可那些不肖子孫呢,安逸享樂也就罷了,居然還做出這等龌龊事來,真真就是活膩歪了。
哦,現下出了事情了,就想着她了,真當她有神仙手段,有求必應?
甄家娘子被訓得一臉悻悻然,一側的甄馨更是不敢言語一聲。
發洩一番後,老太妃輕歎一聲,無奈道:“總之這事你們不要在插手了,順其自然,陛下那兒自有裁定,甄家依舊是金陵甄家。
”
雖然惱怒甄家的所作所為,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族,豈能真的視若無睹。
老太妃浸淫後宮數十年,對于宮中的一些事兒也大抵心裡有數,從永康帝将奏章遞于她看時,老太妃就明白過來,甄家的事情不容插手,但永康帝不會做絕來。
算起來,這是隐晦的暗示,故而老太妃便再未因此事去勞煩永康帝,安心的待在自個的宮殿之中。
甄家娘子聽明白了老太妃話語中的暗示,眼神微微一亮,她其實也不大關心二房的事情,可就是怕因此連累于她們。
瞧老太妃泰然自若的,想來是心有成算,既如此,甄家娘子還擔憂作甚。
至于那“二叔”,所謂自作孽不可活。
倒是一側的甄馨玉容苦澀,她明白老太妃的意思,自個的父親這是被放棄了。
老太妃瞧了一眼玉容煞白的甄馨,心中了然,想了想,溫聲道:“馨兒,你也不要多想。
”
甄馨聞言,苦笑的點了點螓首,幽幽道:“雖說做女兒的不該非議父親,隻是父親這回做的事兒,實乃是咎由自取。
”
其實對于自個父親所做之事,她也無言以對,隻是那是她的至親,哪裡能視若無睹。
老太妃凝眸看着一臉酸澀的甄馨,倒也沒說什麼。
此時,甄家娘子岔開了話題,将欲讓甄馨送進北靜王府的事兒說了一遍,順帶問及老太妃的意見,亦或者說是請老太妃做主。
老太妃聞言,看向甄家娘子的眼神之中充滿無奈,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
原先她為甄家謀劃,欲讓甄畫嫁進北靜王府結為姻親,好借用北靜王府的權勢庇佑甄家,然而卻事與願違,水溶并沒有看上畫兒,退而求其次的擇為側妃。
那時,老太妃覺得北靜王府有羞辱之意,其羞辱的不是甄家,而是她這個做媒的老太妃,便為甄畫選擇了甯國公府,誰承想卻鬧出了這麼一件荒唐事。
細細想來,若是甄家與甯國公府沒有結親,這兩人也湊不到一塊去,鬧不出這檔子事兒,真真就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現下甄家又要送女,其中意思她也明白,隻是甄馨可是庶女,你拿一個庶女送進王府就想與北靜王府扯上幹系,是甄家的臉大?
而且甄馨還是甄體仁的親女,算得上是罪臣之女,真要計較起來,這是在羞辱北靜王府。
北靜王府有羞辱甄家的資格,甄家有什麼資格羞辱北靜王府,真是不知所謂。
默認幾許,老太妃忽而覺得頭疼,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自個尚在之時,甄家尚可保存,一旦自個不在,就這群蠢貨,怕不是轉頭就抄家滅族。
甄家娘子見老太妃身子不适,心下頓時緊張起來,忙道:“太妃,您沒事吧。
”
老太妃凝眸看着甄家娘子,直到将甄家娘子看的頭皮發麻,才幽幽一歎,聲音中見着幾分無奈,道:“雪兒多大了?”
甄家娘子面容微微一愣,不知老太妃為何就提及雪兒,點了點颔首,應道:“回太妃的話,雪兒明年就十三了。
”
這雪兒是甄家娘子的小女,名喚甄雪,與甄畫是一母同胞,正兒八經的嫡女。
老太妃聞言,心下計較起來,輕聲道:“說起來哀家還沒見過雪兒,你遣人送一封書信過去,把雪兒帶來讓哀家瞧瞧。
”
甄家娘子心中一怔,倒沒想到太妃想見甄雪,隻是太妃發了話兒,甄家娘子也拒絕不了,況且能讓太妃見上,許是自家女兒的造化,于是颔首道:“是。
”
老太妃輕點颔首,轉而道:“這段時日你們且先在宮裡住着,其他的事兒暫且不用多想。
”
甄馨揚着螓首看向老太妃,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原以為老太妃會促成她與表哥的事兒,沒想到卻事與願違,瞧着倒像是另有安排似的。
老太妃察覺到了甄馨的異樣,不過并未解釋,面對如此愚蠢的親族,老太妃不得不為其謀劃周全起來,以免有朝一日自個不在了,不至于讓甄家出現累族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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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公府,套間暖閣内,地龍熱氣無聲的燃着,室内溫暖如春。
此時黛玉分發着從姑蘇帶來的禮物,迎春喜棋,便送一本泛黃的棋譜,惜春喜畫,便送了一杆作畫的“湖筆”。
寶玉落座于一方錦墩之上,目光熠熠的看着黛玉送禮,眉眼間滿是期待之色。
自個與林妹妹青梅竹馬,想來妹妹送他的禮物定然不是俗物。
正盼望着,黛玉款款走到他面前,見其一臉希冀之色,不覺好笑,回身從書案上多撿了一份包裝精美的筆盒,一并遞了過去,輕聲道:“這是給你的,要是不嫌棄,就拿去。
”
寶玉瞧着與姊妹一般的俗物,心下有些黯然,但這與她們不同數量的禮物,還是讓寶玉眉眼間洋溢着喜色,似是得意的問道:“我這兒怎麼多了起來?”
份量代表着重視程度,可見在林妹妹心中,他比其他姊妹更重要一些。
黛玉兩彎罥煙眉微微揚了起來,恍若煙雨的明眸白了寶玉一眼,惱道:“你要是嫌多,就給我留下。
”
雖說與寶玉常常拌嘴,但黛玉并非是不識好歹,心裡清楚寶二哥待她是殊為不錯,素日裡有好吃好玩的都會想着她,故而才會多送些禮物于他,不曾想居然還挑剔起來。
等等,說起禮物來,她連一件代表心意的禮物都沒送過哥哥哩,暗道自個有些小沒良心的,想着要送一份“特殊”的禮物給哥哥才是。
寶玉見黛玉惱了,心頭隻覺歡喜,這樣愛使小性子的妹妹才是林妹妹,忙不跌的接過來,語氣讨好道:“不多不多,我都要。
”
黛玉壓下心中的小心思,瞧見寶玉窘迫的模樣,不覺好笑,啐罵道:“小半年不見,一點也沒出息。
”
寶二哥還是那個寶二哥,小孩子脾性。
寶玉聞言不以為意,提了提手中的禮物,語氣帶着幾許戲谑道:“妹妹可變得有出息了,竟學會辦事了。
”
回府一趟,人人都備着禮物,這番人情世故的,以往的黛玉可不會在意,亦或者說不大中意此道。
所謂君子之交,止乎以禮,何況姊妹之間,她們交往不含任何功利之心,才能長久而親切。
黛玉聞言,秋水般的明眸閃過一抹亮色,腦海中浮現出一日在艙房裡與哥哥閑趣之時,哥哥讓她備些精緻的小禮物送與姊妹們,以表心意,不由的心頭生出一股羞喜和嗔惱,怪道哥哥“多管閑事”,拿她當小孩子似的,以為她不懂事兒,可又止不住的歡喜。
寶玉目光灼灼的看着黛玉,少女原就是具稀世俊美,此番低眉淺笑,那一抹嬌羞的風情,不由的讓寶玉心中為之一驚。
林妹妹好似長開了一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