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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 幕後之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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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乎自己的小命,也理當得到回報。

     臨時協議達成了。

    羅彬瀚丢下自行車,向着路旁的灌木叢走去。

    騎車趕來的路上他已經察覺了,這條路和他上次來的方向不同,但卻很符合當初蔡績跟他描述過的景象,畢竟這一次他是沿着河道走的。

     他艱難地穿過密不透風的灌木叢,來到河道的盡頭處。

    原來這是一處坡頂,豐茂的草地斜插向下,通往那片濃藻如墨的湖水。

    棧橋殘骸就在百米開外,在那裡他曾和李理争論過死後複活的可行性,車軸草叢和幾塊露出的碎水泥仍是上次來時的樣子。

    而沿着立足處一路眺望至對岸,他也終于辨認出了所謂的“蜥蜴腳印”;棧橋的位置是腳跟,對面蜿蜒凹凸的岸線勾勒出四根圓短的璞趾,如白紙盒般的幾間廠房就躺在兩根腳趾中間。

     那個帶有抽象蠶蛾雕飾的噴泉池也在原地,隔湖相望時小如豆粒,辨不清楚細節,但頂部噴濺的湧泉已經不見了。

    有好幾個人站在廠房前的場地上,垂手耷肩,無所事事,都在互相說話或是漫走閑逛。

    羅彬瀚擡頭看了眼太陽,估計自己最多花了半個小時,現在絕不到午休時間。

     這種狀況不在他原先的假設裡。

    顯然,這裡也受到了匣子的影響,看來電磁幹擾範圍至少有十公裡,意味着整片新舊工業區都會受災,連市區邊緣恐怕也難以幸免。

    在事實面前,他不能再心存幻想,隻能接受他跟李理已闖下大禍,而且主要是他闖下的。

    可現在不是懊悔的時候了,眼前的情形實在叫他想不通。

     這個窩點——假如周溫行的确有個名叫赤拉濱的同夥,并且眼下就藏在這些廠房裡頭,那它确實可以被稱作是窩點——完全沒有一個窩點應有的樣子。

    廠房裡的人沒有半分即将撤離的迹象。

    所有待在外頭的人都閑着,連保安也在敞開的玻璃門後來回晃蕩,不時把腦袋伸出來左右張望。

    那樣子根本不像在警戒,更像在納罕,跟任何突然遭遇辦公樓斷電的上班族沒什麼兩樣,隻不過沒人拿出手機來消遣罷了。

     羅彬瀚隻看了一會兒,又退回到灌木叢裡,借草木掩護繞了半圈,從另一處地勢低矮而隐蔽的位置回到湖畔。

    這次他很留意廠房的邊角偏僻處,想知道是否有潛伏的哨兵正在監視環境;他沒有發現放哨者,從廠房内走出來閑晃的人卻更多了。

    轉眼間他們三五成群,紛紛在青草地上抱團坐定,輪流舉起手說話,時而也有人站起來手舞足蹈,甚至互相激烈争吵。

    才過了不到幾分鐘,有幾名吵架者竟擺出要比劃拳腿的架勢,直到被身邊的人強行拉開。

     如果這些人全都是在表演,那未免也有些太投入了。

    羅彬瀚蹲伏在一株柳樹的陰影裡,觀望這些人逐漸分成了兩邊,還有零零散散的站在邊上圍觀。

    他滿肚子都是疑團,想不明白這些家夥究竟在做什麼。

    難道他們還沒意識到出了什麼問題?或者他們根本就不知内情?赤拉濱隻是雇傭了一群普通人在這裡天天上班?可如果是這樣,他們此刻又互相争吵些什麼? 他開始潛近廠房。

    此時烈日當空,湖畔區域又很空曠,想不被發現隻能貼着遠處的樹叢繞遠路。

    這對如今的他并非易事,可好在時間已不像先前那樣緊迫——他确信這幫人根本沒有逃跑的意思,也不打算戒備任何入侵者。

    如果此處真的是個陷阱,那緻命機關也隻會在廠房内部而非外頭。

     當他滿身汗水與零碎枝葉地抵達中央廠房後側時,那些坐在草地上的人仍在争吵;他們吵得真情實感,火藥味随着憤怒的叫喊遠遠傳播出去,連幾十米外的羅彬瀚也能聽見三言兩句。

     “當然是你們的錯!”他依稀聽見其中一個聲音這麼喊,“不然還能有什麼緣故!” 另一個更輕但更激動的聲音開始和他争辯。

    “我們沒有人違反規程。

    沒有!我就把話放在這裡了!沒有人!是你們的人動錯了主意!你以為先倒打一耙就能了事?” “這件事必須上報。

    ” “那就去啊!看看是誰怕誰!” 在他們互相指責的功夫裡,羅彬瀚已經摸到了廠房後側的外牆邊。

    時隔一月之久,這地方居然還沒弄上圍牆護欄。

    種種迹象似乎透露出此地主人的某些個性特征,要麼又是一個缺乏本土常識的外賓,要麼就是個粗心懈怠的疏懶鬼,對細枝末節完全不管。

    他貼着後牆走了半圈,确定這一側沒有可供進出的通道。

     米菲從頭盔裡探了出來。

    “他們在做什麼?”它用遊絲般細微的聲音問,“這是你們這一物種面對入侵的常态嗎?” 羅彬瀚噓了它一聲。

    他仍然不确定外圍是否真的沒有任何監視者,沒準牆上布置過微型探測器之類的。

    可他等了半天,唯一捕捉到的動靜仍是噴泉草地上越來越劇烈的争吵,而且——他算是聽出來了,這些人的素質修養還真不錯——吵得相當枯燥無味,除了不時冒出些他不知意思的專業名詞和外文單詞,剩下盡是在指責對面的人違反規定。

    他們居然一個個地報起了名字,試圖證明對面的家夥劣迹更多。

     他本想認真探聽幾句底細,結果半途就走神了。

    真的,聽這些人吵架純屬浪費時間,他們從誰占用過透射電鏡一直吵到誰亂調了試劑庫溫度,最終高潮則落在了最可恥的偷盜行為上,因為有個人竟然偷用過别人的飼養組。

    此人轉眼間就成了嫌疑最大的焦點,不得不向許多個聲音同時分辯自己的清白。

     羅彬瀚懶得再聽下去了。

    他低頭見米菲聽得興緻盎然,不知不覺已長出了第六隻耳朵,于是掐住其中一根長長的收音管,殘忍地拽到自己嘴邊。

    “别管外頭這幫呆子了。

    ”他對着米菲的長管耳朵發号施令,“去探探裡頭的情況。

    ” 這次米菲沒有反對,大約認為這幫全心全意沉浸吵嘴的人對它并無太大威脅。

    它順從地溜入草地,平坦如一窪墨綠的積水,毫無聲息地流向了前門。

    羅彬瀚背靠白牆,默默等待,心裡又開始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身後吵架的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他們完全不像是一群魔王麾下的邪惡仆從,或是泯滅人性的瘋狂科學家,純粹就是些實驗室裡幹活的呆子,普通得出奇,無聊得搞笑。

    赤拉濱召集這麼些人是準備研究什麼?難道還準備搞出某種癱瘓李理的秘密武器? 米菲回來時明顯有點得意,搖曳蠕動的姿态俨然是隻打了勝仗的蛞蝓。

    “我把一樓的防禦清空了。

    ”它說,這并不是羅彬瀚吩咐它做的事,“你現在就可以進去。

    ” “你把那些保安怎麼了?”羅彬瀚警覺地問。

     “那個保安。

    ”米菲糾正道,“隻有一個在底樓。

    他站在門裡看熱鬧。

    我繞到頂上遮住他的臉,讓他窒息了一會兒。

    不過我猜他很快就會醒。

    ” 羅彬瀚沒說什麼,隻是貓着腰,盡可能快步溜進前門。

    他有點後悔沒跟米菲說清楚就叫它去探路,可也沒什麼立場怪它自作主張。

    作為一個能自由生成器官的生物,米菲當然不會明白他們這些離不開呼吸道的物種有多容易意外死亡。

     草地上的呆子們還忙着吵架和拉架,沒人特意往前門的方向看,但附近的其他建築裡可能還有别人,随時會出來瞥見他,因此羅彬瀚冒險快跑了幾步,如一道灰煙被急風吹進縫裡,神不知鬼不覺地鑽進了廠房内部。

    裡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連應急燈光都沒有,這倒也在他的預料中。

     他躲在安靜無人的黑暗裡,一邊等腿上鑽心的劇痛緩和下來,一邊摸索着尋找被米菲撂倒的保安。

    他首先摸到保安的鞋子,便順着往上摸了摸心跳和脈搏。

    這人沒死,并且已經有點要醒的架勢。

    他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用刀切斷袖管,塞進對方的嘴巴裡,接着又把對方的手腳綁了個結結實實。

    等他幹完這一切,對方也徹底醒來了,發出模糊的呻吟。

    羅彬瀚拿刀背按在他脖子上,讓他能感覺到刀刃對皮膚的壓力。

     “别亂動,”他在黑暗裡說,“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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