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也沒法長途步行,再說他們要争分奪秒,花兩三個小時趕過去可劃不來。
他讓米菲快點自己出來,自己則走向牆邊三個痛苦呻吟的人。
個頭最矮的那個似乎已經清醒了,正一面撫摸自己灼傷發黑的耳朵,一面望着羅彬瀚在他跟前蹲下。
“我怎麼了?”他茫然地問。
“電磁脈沖。
”羅彬瀚回答他,“你們和頭盔裡的電力設備挨得太近了,受了點牽連。
”
矮個男人又呻吟了一聲,掙紮着想坐起身。
羅彬瀚把他按了回去:“你最好别亂動,等着你們的話事人過來安排,我判斷不了你們究竟傷得有多重,但你們應該全都在頭部挨了電擊。
繼續躺着吧——順便問一句,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對方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費勁地說:“車……”
“車鑰匙在哪兒?”
男人的右手動了兩下,可擡不起來。
羅彬瀚從他右手邊的昏迷者口袋裡搜出了鑰匙,又拿出那張身份卡,把貼紙标簽上的内容反複看了兩遍,确認記憶無誤。
這貼紙還很新,應該是最近三個月内貼上去的;他把卡片按在滾燙的頭盔内襯上烤了一會兒,再小心地将貼紙整個摳下來。
矮個兒男人目光恍惚地盯着他。
“你……”他說,“小心……電池……”
“電池早完了。
”羅彬瀚說。
他用指頭拈着标簽,把它輕輕貼在頭盔的反光罩上,再把頭盔放到男人腳邊擺正,确保别人一進來就能瞧見貼紙上的内容,“你們就在這裡等着。
如果等下有人找來,告訴他們我已經去了這個地址,是從那個匣子裡頭發現的。
”
矮個男人又掙紮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他問個清楚。
但羅彬瀚已經走開了,他抓起另一個頭盔來到玻璃缸旁,米菲也鑽了出來,貼在缸壁前觀察情況。
羅彬瀚叫它鑽進頭盔裡,它不怎麼情願地照辦了,把原本半透明的身軀生生擠壓成了墨綠色。
“我不喜歡這個主意。
”它伸出一根細管狀的嘴到頭盔外,“現在的狀況很……古怪。
”
“我不會叫你去送死的。
”羅彬瀚抱着頭盔,把武器挂袋固定到腰上,“我們隻是趕去看一眼。
如果那地方防守森嚴,我們就按兵不動。
”
“如果那裡也一團混亂呢?”米菲問。
羅彬瀚沒回答它,其實他也沒完全想好。
現在已經沒時間計劃周詳了,一切都隻能到地方後随機應變。
他穿過大門,找到一輛停留在街角的藍牌小型廂式貨車,當他試着把鑰匙插進去扭動時,車門應聲而開。
“不妙。
”他邊說邊坐上駕駛位。
“怎麼了?”米菲立刻問。
“我從來沒開過帶貨箱的車。
”羅彬瀚回答道,“而且是用單手單腳單眼。
”
“我們應該回去等你的朋友。
”
“别緊張,”他直接發動引擎,“這車和我的車用的也是同一種駕照。
開起來肯定差不多,對吧?”
“我不喜歡這個會滾動的半開放容器,”米菲說,“我能去後面的鐵箱子裡嗎?”
貨車緩緩向前行駛,一切看似順利,可羅彬瀚剛準備拐彎進入主道,車子便停住不動了。
引擎熄火。
他重新發動,不出十秒再次熄火。
第三次還是熄火。
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不可能是運氣問題了,這車不是新式的電能車,可如果蓄電池損壞了,火花塞也會出問題;或者更糟,米菲之前的說法可能是真的,這不是他認知裡那種一次性爆發的電磁脈沖攻擊,而是持續性的幹擾。
在幹擾結束以前,任何進入攻擊範圍的電子設備都會失效,而且也别指望能快速重啟。
這幹擾究竟會持續多久?範圍又有多大?他對此一無所知,隻能把重新合上的匣子丢在工房裡,指望能盡快離開它的影響範圍。
沒法用汽車代步了。
他夾着頭盔跳下車,有點彷徨無措地四處張望,活像在找一張突然出現的魔法飛毯。
沒有什麼奇迹出現,他痛苦地歎了口氣,開始根據太陽朝着東北方向走。
他要嘗試盡快走出電磁幹擾的影響範圍,通知李理調度運輸工具。
這幾天可過得真棒,他邊走邊想,先是海島旅行,再是城市漫步,等下可能還得飙車追逐——如果赤拉濱這會兒已經知道周溫行的死訊,并且正準備提着行李跑路的話。
這想法其實都挺自大的,因為他居然假定對方會跑。
如果這人其實比周溫行更難對付呢?
這人甚至騙過了李理。
就在一個月前,他已經站到了洞雲路206号的門口,他親眼看到了那些雪白古怪的廠房,還有那座可疑的蠶蛾雕像噴泉。
他當時就已經起疑了,可李理卻跟他保證那地方沒問題。
“一家醫藥企業的研發部門”。
是的,這點上她也許說對了,可她沒查出來這家企業的代理董事長叫赤拉濱!
走出兩條街的距離以後,他開始在酷日底下冒起冷汗。
止痛藥的效果消退了,而他的膝蓋骨根本受不了時間稍長的行走,痛楚将很快加劇到鑽心刺骨的程度;同時他心裡還在冒火,一面憤怒李理竟然會弄出這樣不可思議的情報錯誤,一面又不得不說服自己這是情有可原的。
李理隻是一台人格化的性能強大的計算器,不是擦一擦神燈就要為他服務的萬能魔法精靈。
她有她特定的思考路徑,那就意味着她有她的盲區。
他可以事後再去跟她探讨問題出在哪兒,但現在,必須抓住這個赤拉濱。
“你的狀态很糟。
”走到街角時米菲說,“我不認為你可以及時趕到目的地。
”
“那你來走啊。
”羅彬瀚說,“你就不能變成一匹馬之類的嗎?”
“那需要很多材料。
”米菲說。
羅彬瀚猜它的意思是指食物。
他不指望這東西真能幫上忙。
當他拖着傷腿轉過街角,通過路牌确認方向時,遠處突然冒出一個影子。
他摘下墨鏡望過去,發現那是個騎着自行車的路人。
當下他飛快擦掉臉上的汗水,露出無害又欣喜的笑容,使勁地沖對方揮手呐喊,請求對方能停下來幫個小忙。
騎自行車的是個中年男人,穿着身藍灰色的工裝。
他打量羅彬瀚的眼神有點遲疑,但最後還是慢慢地降低車速,把車停在十步開外的地方。
羅彬瀚朝他的車掃了一眼,一輛最普通的腳踏車,沒有任何電力結構。
他擺出卑微讨好的姿态,又摘下墨鏡好讓對方發現他左眼上的紗布。
“我是來這兒找工作的。
”他語含羞愧,滿面懇求,“這會兒手機沒電了,也找不到回市區的路。
能不能請你幫我給朋友打個電話?你替我打就行,我把号碼報給你。
”
看見他的殘疾顯然叫中年男人有點不好意思,蹬在踏闆上的那隻腳悄悄落了地。
“行。
”這人答應着,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低頭想要操作解鎖。
羅彬瀚保持着兼雜慚愧與希冀的表情,悄悄往前挪步子。
他看見中年男人起初亂按開機鍵,接着又在屏幕上胡亂劃動,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這下不必再問了,他們仍處在電磁幹擾範圍内。
中年男人又徒勞地按起了開機鍵。
羅彬瀚已經走到近前,看見一片熟悉的雪白屏幕。
“死機了?”他站在男人身邊問。
“好像是啊,”中年男人沮喪地回答,“真邪了門——“
羅彬瀚從腰上的挂袋裡掏出了彎刀,把它頂在男人腹部。
“别動。
”他說,“從車上下來。
”
男人照辦了。
羅彬瀚又用刀将他逼到街角。
“你身上有什麼?”他問,“有紙筆嗎?”
這次他很走運。
此人是一名出來送東西的倉庫文員,兜裡揣了一支鉛筆與一打廢棄收貨單。
羅彬瀚用刀指着他,叫他自己動筆寫在收貨單上。
“這是我的手機号碼,”他和氣地說,“請你回頭再打給我——别現在打,等明天或者後天吧,請你打這個号碼聯系我,我會十倍賠償你的損失。
”
他收起刀放任對方逃走了。
其實更安全點的做法是把對方打暈,可不幸之處就在于——即使李理已經從理論層面為他做了許多分析和說明——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完美地打暈一個人。
當然可以對着後腦勺或後頸來一下,可現實情況就是,挨打的人既可能會普通地暈厥,也可能會意外緻殘甚至喪命,絕沒有萬無一失的法門。
他倒犯不着為一輛自行車幹這樣的事。
米菲從頭盔裡探出了一隻眼睛,表明它對事态的新發展興趣濃厚。
“一種純粹的人力機械運輸工具。
”它對自行車評估道,“結構簡單,沒有穩定的支撐結構。
你确定它可以在運動中保持平衡嗎?”
羅彬瀚把頭盔挂到車把上。
“它能。
你看見剛才那個人是怎麼騎的了。
”
“這是個很有趣的動态平衡問題。
”
“你很快就會看見更有趣的。
”羅彬瀚說,“你會發現它還能在單手單腳的人屁股底下保持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