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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 船夫與那伊阿得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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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後老科隆說,“至少不是爆炸物。

    ” 他又招呼德裡克上去聞聞情況。

    這會兒時間裡雷奧也從客廳裡鑽了出來,晃着尾巴溜向德裡克。

    羅彬瀚不再按住俞曉絨,他們都慢慢地圍上去,查看排爆桶裡的情況。

    包裹已經被剪開了一角,裡頭黑洞洞的,似乎非常空。

    老科隆沒有讓他們伸手去碰,而是耐心地用剪子擴大那個洞口,再用小型手電筒照進去觀察。

    羅彬瀚站在他的腿邊,隐約看到包裹裡頭空蕩蕩的,隻有最底部一層有東西。

     “像是闆子。

    ”老科隆說,“你怎麼看,詹妮娅?” 俞曉絨轉身進門,又拿着厚厚的防化手套走出來。

    這一次羅彬瀚沒再阻止她,而是拿一柄小剪刀替她把紙箱又剪開了幾圈。

    穿進洞口的光線已足夠他們看清裡頭:紙箱裡隻躺着一個特别扁平的東西,被膠帶和防水布層層包裹着。

    膠帶上還貼着些特别兒童化的卡通貼紙:有幾顆彩色的貝殼和海星,一條獨木船,一個做着鬼臉的印第安人,一隻裹着老夫人圍巾的狼,一隻深紫色的幾乎翻着白眼的章魚。

     羅彬瀚對這幾張貼紙沒有任何頭緒。

    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俞曉絨已經莽撞地伸出手,把那塊扁平的東西取了出來。

    突然間她變得異常大膽,甚至直接從羅彬瀚的手裡搶過短剪刀,近乎兇暴地割斷上面膠布。

    羅彬瀚既吃驚又緊張,卻沒法裸手去碰那個可疑物體。

     “你生什麼氣呢?”他莫名其妙地問,“吃槍藥啦?” 俞曉絨闆着臉,抖開厚實的防水布。

    一顆灰蒙蒙的鵝卵石率先從裡頭滾落出來,砸在羅彬瀚的腳上。

    羅彬瀚準備墊着外套口袋去撿,昂蒂·皮埃爾卻先他一步把石頭攥進手中,然後直接藏到背後。

    羅彬瀚擡頭瞪她,她隻是滿臉無辜地回望。

    他沒去跟她追回,因為防水布裡顯然還有别的東西。

     俞曉絨一把扯掉了防水布。

    放在裡頭的東西雖不說令人失望,可也完全不值得他們如此大費周章:不過又是幅裝裱好的油畫。

    畫中的背景是一片彌漫幽霧的深林,一條銀白的河流從中穿行而過,一個穿着白紗的女人正赤足走在河面上。

    它帶着某種神秘幽遠的氛圍,令羅彬瀚第一時間去看昂蒂·皮埃爾的反應。

    結果昂蒂根本沒在看那幅畫,她專心緻志地把玩着撿來的灰色卵石,眉目間透着明顯的喜歡。

     “啊,隻是一幅畫。

    ”老科隆說。

    他盡量表現得是欣慰,但口吻和神情裡透出來的卻是失望與無趣,“我想是你爸爸的朋友送的吧,他總是有很多怪朋友。

    ” “是的。

    ”俞曉絨說。

    她的臉卻紅得有點奇怪,乍看像為自己的小題大做不好意思,但羅彬瀚在解讀她的微表情方面可謂是爐火純青。

    他能從她兇光暗露的眼睛看出她其實應該是把臉氣紅了。

     多普勒·科隆利落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招呼和雷奧挨頭碰臉的雷克多回到車上。

    臨走前他拍了拍俞曉絨的腦袋,又沖昂蒂·皮埃爾露齒一笑。

     “别太在意菲利普的事,姑娘。

    ”這老頭樂呵呵地說,“以及,要是你樂意,再給他個機會。

    ” 昂蒂·皮埃爾也沖他微微一笑,非常迷人,但意義難明。

    她也許根本不清楚眼前這個老頭與曾經送花給她的菲利普·科隆有什麼關系。

    最後羅彬瀚從屋子裡出來,拿了一隻帶有馬犬圖案的瓷杯作為謝禮。

    老科隆拒絕了禮物,隻是饒有興趣地打量了羅彬瀚幾眼。

    他讓俞曉絨替他做翻譯。

     “我們以前沒什麼機會說話,”老科隆說,“聽詹妮娅說你去了非洲?看來你也是個閑不住的人,就跟她爸爸一樣。

    有空來我這兒坐坐吧,或者我們也可以出去喝一杯?” 很難對一個幫了如此大忙的人出口拒絕,羅彬瀚隻好表示他有空就會去狗場看看。

    他目送多普勒·科隆上了車,回頭去看院子裡,發現昂蒂正把玩着那顆卵石,而俞曉絨則忙着瞪那幅油畫。

    他們都挺自得自樂,隻剩下他滿心疑惑。

     “好了,”他一半是問俞曉絨,一半是在自言自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能就是一個惡作劇吧。

    ”俞曉絨冷冷地說,“我也有些愛開玩笑的朋友,也許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他們你要來。

    ” “他們還會給你寄寫着漢字的包裹?” “他們隻需要上網點點翻譯軟件,再把查到的符号描下來。

    或者再簡單點——我的學校裡就有從你們那兒來的交換生。

    ” 羅彬瀚開始揪自己的頭發。

    經曆了漫長的飛行旅程和一場有驚無險的快遞危機,他多少有點疲倦了,這可能是他此刻頭暈腦脹的部分原因。

    他心裡裝着梨海市的事,荊璜的事,莫莫羅的事,還有雷根貝格的事,以至于一個來源不明的包裹就讓他千頭萬緒。

    他同樣想不明白俞曉絨此刻的反應,但他決定暫且到此為止。

    夕陽已然西落,不管這幅畫還要折磨他們多久,是時候吃了晚飯再說。

     “我們最好還是先找個箱子把這玩意兒封起來。

    ”他有氣無力地對俞曉絨說,“小心炭疽杆菌,對吧?” 俞曉絨答應了一聲,眼睛還是注視着那幅畫,根本沒把羅彬瀚的警告放在心上。

    羅彬瀚強烈地感到她對這幅畫的興趣已經超出了合理的範圍,可卻沒能從那張畫裡看出點什麼。

    畫中的女人——顯然是某種非人的事物——有着窈窕誘人的身段,然而卻又完全地失真。

    她披着的衣物既像白紗,又像一層扭曲的霧。

    頭發和林木的陰影融為一體,仿佛整片幽林都被她牽引着。

    她的面孔朦胧而濡濕,如同在雲中裁開兩個細長的黑洞……但并不顯得醜陋。

    整幅畫盡管線條扭曲、色彩紊亂,卻是一位富有經驗的畫家所作。

    它傳達出了那種些微令人不安的美感。

    河妖。

    水的仙女。

    甯芙。

    羅蕾萊。

     “我希望這上面沒什麼詛咒。

    ”羅彬瀚木然地說。

    他原本隻是在腦袋裡想想,但卻脫口而出了。

    好在這在他們家并不是句特别引人注目的話,俞曉絨隻是白了他一眼:“你在非洲看見過巫毒教了?” “沒有。

    ”羅彬瀚堅持地說,“非洲現在可好了。

    ” “這幅畫就是個玩笑,我确信。

    ” 盡管俞曉絨這麼說,羅彬瀚覺得她的表情并不真摯,反倒暗蘊着某種危險的興奮。

    他已趨疲憊的神經抽痛起來,回憶起往昔那些叫人心髒驟停的時刻,像是她媽媽打電話告訴他學校裡的語文老師被警察逮捕了,或是他聽到她那個倒黴前男友在被送去警局的途中中彈身亡——像雷根貝格周邊這樣的鄉下地方竟能有這麼多禍事供她發掘!不,或許禍事四處都在發生,隻不過俞曉絨自己就像根小磁針似地到處轉悠,精準奔向最容易制造災難的磁場。

    而且她是有一陣子沒交男朋友了。

     “你沒有瞞着我什麼吧?”他近乎有點恐懼地問俞曉絨。

     俞曉絨又挑起半邊眉毛,眼睛裡那種危險的光已經消去了。

    但這并沒讓羅彬瀚好過多少,因為他可是見慣了俞曉絨怎樣撒謊騙她媽媽。

     “你為什麼覺得我瞞着你?”她反問道,“難道你瞞着我什麼事?” “什麼?當然沒有!” “那我也沒有。

    ”俞曉絨斬釘截鐵地說,然後抱着那張畫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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