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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船夫與那伊阿得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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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壓着嗓子用中文說:“我是‘法劍’的熟人。

    她說她認識你……你們是,嗯,師徒關系?” 昂蒂·皮埃爾的臉上又一次綻放出笑容。

    她的情緒似乎不用任何過度與緩沖,轉瞬便會在空洞與亢奮間切換。

    她那深色的眼睛突然間又閃閃發亮,殷切地望着羅彬瀚的臉,而這一切似乎都是因為他說了“法劍”這個詞。

    事情确鑿無疑,她真是陳薇的徒弟,還能聽得懂中文。

    這讓羅彬瀚略微覺得輕松了一些。

    這下他在雷根貝格總算有個強有力的盟友了。

    不但具有實實在在的武力,同時還能以兼職保姆的身份對俞曉絨形成身份威懾。

     他假裝對廚房裡的裝飾感興趣,把身體又往裡挪了挪,以免讓外頭的俞曉絨發現什麼疑點。

     “你師父走之前告訴我你住在這鎮子上,”他快速地說,“得謝謝你照看我老妹。

    你……嗯,真的沒法說話?” 昂蒂·皮埃爾眨了一下眼睛,非常确信地點了點頭。

     “呃,好吧,抱歉。

    ”羅彬瀚說,“我以為你隻是……不想暴露得太多。

    我想就算你的嗓子有什麼問題,你師父總有辦法治得好。

    ” 昂蒂·皮埃爾伸出一根手指,按在自己的咽喉上。

    她的嘴唇張開,頭顱揚起,氣息傾吐時如在歌唱。

    然而羅彬瀚耳中聽到的唯有寂靜。

    他茫然地盯着她,直到昂蒂·皮埃爾重新合上嘴唇。

    她把原先按住咽喉的指頭壓在嘴唇上,鄭重其事地朝羅彬瀚搖頭。

    這似乎像在警示什麼,可羅彬瀚實在沒法明白。

    而這時俞曉絨已經像隻貓似地蹑到了廚房門口。

    羅彬瀚從牆面瓷磚的倒影裡發現了這一幕,立刻便對着光可鑒人的料理台大加贊歎。

     “我從來都沒見過收拾得這麼幹淨的廚房!”他高聲說。

     俞曉絨惱火地瞪着他。

    她肯定意識到自己錯過了某些東西,但是昂蒂·皮埃爾已經高高興興地把一杯橙汁塞進她的手裡,推着她走回客廳。

    羅彬瀚主動接過另一杯,然後悄悄問俞曉絨:“你告訴她那個假快遞的事情了嗎?” “隻說了幾句。

    她還沒告訴我什麼東西。

    ” “她該怎麼告訴你呢?”羅彬瀚頗感興趣地問,“你專門為她學會了解讀手語?” “隻會一部分日常的。

    ” “剩下的呢?” “她會寫或者畫。

    ” 羅彬瀚很想再打聽打聽昂蒂·皮埃爾的日常社交,可俞曉絨已經不再搭理他了。

    她用和本地人交流的語速說起她的母語來。

    到了這種程度時,羅彬瀚幾乎一個詞也聽不出來。

    他隻能從俞曉絨指向窗外的手,虛抱重物的動作,或是轉向他的眼神來猜測她說到了哪一步。

    他不敢用中文去詢問或補充,因為昂蒂·皮埃爾或許會對此作出反應,而一個雷根貝格的音樂女教師是沒道理聽得懂中文的。

     “你看見了嗎?”他模糊地聽出俞曉絨這樣問。

     昂蒂·皮埃爾全神貫注地聆聽了那一大段說明。

    很難從她的表情裡看出她對這件事的想法,但現在羅彬瀚感到自己先前判斷有誤。

    昂蒂·皮埃爾是和陳薇不一樣,可也不像個會搞郵包惡作劇的人。

    她把雙手攤開朝上——羅彬瀚估計那是說“沒有”——然後又用食指指向自己,手掌向内側揮動。

     “她承認是她幹的?”羅彬瀚問。

     “她說她可以幫忙。

    ”俞曉絨解釋道,“她想去看看我們那個包裹。

    ” “她不在原定的謀殺名單上吧?”羅彬瀚說。

    俞曉絨沖他怒目而視,并在茶幾底下暗踹他的腳踝。

    羅彬瀚順從地把腳挪到另一邊,心裡琢磨着究竟該怎麼辦。

    既然不是昂蒂·皮埃爾,他就完全沒了頭緒,還能有誰呢?隐居山林的神秘劍仙似乎并不怎麼喜歡他。

    要麼這是個針對陳薇和昂蒂·皮埃爾的陷阱,來自他所不知道的宇宙罪犯們的可怕陰謀,正是要引誘昂蒂·皮埃爾去為鄰家小女孩打開那個郵包——說實話有點扯淡,但他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

     “咱們還是報警吧。

    ”他莫可奈何地說,“既然這不是鄰居送的意外驚喜,我們就按照标準流程處理:遠離房子,報告警察,然後告訴你媽媽。

    ” 他下一秒就為自己莽撞的發言後悔了。

    并不是這個決定有什麼可考慮的——有時他會發現自己挺願意為滿足好奇心冒點生命危險的,但首先絕對不能讓俞曉絨摻和進來——但幾乎是他剛說完話,昂蒂·皮埃爾臉上就露出了明顯的反對神色。

    萬幸俞曉絨似乎沒注意到,她也忙着提出自己的反對意見。

     “别告訴媽媽。

    ”她說。

     “絨絨,她會從警察那裡知道的。

    你媽媽可比你有錢有勢,她簡直為所欲為。

    ” “那我們就不該報警。

    ” “我們當然該報警,”羅彬瀚着重音調地說,“而不是讓一個鄰居,而且是完全不認識中文字,也聽不懂中文話的鄰居,去代替我們檢查可疑包裹,對吧?萬一她在檢查時受了傷怎麼辦?” 俞曉絨轉頭去看昂蒂·皮埃爾。

    但這會兒後者已經聽見了羅彬瀚的提醒,并露出一副懵懵懂懂,全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表情。

    她這表情簡直不像演出來的,連羅彬瀚兜開始懷疑她是否聽懂了自己的提示。

    眼下他真的有點摸不透她。

     場面陷入沉寂。

    羅彬瀚跟俞曉絨互相觑着臉色,沒有發生什麼額外的争執。

    很早以前羅彬瀚就知道什麼樣的話能壓得住俞曉絨,她身上确有一點道德負擔——要是刺探一樁秘密可能害無辜的人倒黴,她就會老老實實地偃旗息鼓。

    暫時會的。

    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同意他們應當報警。

     這時昂蒂·皮埃爾反倒先站了起來。

    她臉上仍舊帶着那種懵懂疑惑的表情,手裡端着半杯橙汁,卻一路走向門口。

    羅彬瀚和俞曉絨都直勾勾地看着她穿越玄關。

    她表現得那麼自然和放松,就像是準備去拉一把皺起的窗簾,因此他們竟然誰也沒明白她到底要去哪兒。

    直到他們透過窗戶看見她穿越前院和馬路,眨眼間已經踏進了俞曉絨家的花園小徑。

     “噢不。

    ”俞曉絨說。

    她站起來拔腿就跑,口中大喊着德語的“停下”。

    羅彬瀚跟在她後頭,順手拿走沙發上一小片陌生的碎紙。

    那肯定是原先粘在俞曉絨睡衣後背上的,手感像報紙的碎屑。

    天知道這小丫頭片子拿報紙做了什麼好事。

     他們在昂蒂·皮埃爾進門前截住了她。

    俞曉絨竭力用一大串德語跟她解釋情況的危險,但昂蒂·皮埃爾隻是端着她的橙汁,毫無警覺地朝屋子裡張望。

    她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郵包,但并沒走過去,而是閉着眼睛細細聆聽着什麼。

    可實際上房間裡并沒有什麼可疑的動靜,尤其是水滴、動物爬行或秒針走動的聲音。

    但昂蒂·皮埃爾聽得那麼認真,就像個屏幕上的默劇演員。

     俞曉絨勸說的聲音漸漸停下了,她敏銳地盯着昂蒂·皮埃爾,就好像她真的知道點什麼似的。

    羅彬瀚的心提了起來。

    他高聲問:“有什麼動靜嗎?我們誰去打報警電話?” 昂蒂·皮埃爾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她臉上是純然的好奇,甚至于有點高興。

    她啊啊地輕叫了兩聲——這還是羅彬瀚頭一次聽見她發出聲音——然後一路小跑着上樓,徑直跑進了俞曉絨的房間裡。

    接着他們便聽到琴弦被撥響,從樓上傳來一段舒緩的旋律。

    羅彬瀚張着嘴巴看俞曉絨,後者則把雙手抱在胳膊上,帶點挑釁地回望他。

     “我說過,她就這點上迷人。

    ”俞曉絨說,“非常神秘。

    ” “非常神秘。

    ”羅彬瀚不得不附和着說。

     他們繼續傻站在門口聽着,直到旋律進入到第二段時,俞曉絨突然松開了自己的胳膊,她也輕輕地叫了出來。

     “是它。

    ”她說。

     “誰?” “羅蕾萊。

    這首歌唱的是羅蕾萊——萊茵河畔的女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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