璜想必不會坐視不理。
既然他沒有特别跟你提起,那麼應該是對你有利的措施。
這一點我非常确定。
”
羅彬瀚舉了舉他的酒杯,可裡頭已經空了。
他沒想到陳薇會從這個角度來解釋,因此也沒想好怎麼回答。
“沒準他疏忽了。
”他說,“我過了好一陣才發現。
”
“不會的。
雖說荊璜不擅長和外人相處,其實是個細心溫柔的人。
既然他當時住在你的家中,就絕對會檢查你的情況。
他的……嗯,以他和無遠的淵緣,當然也知道如何做技術方面的檢查。
你不必為此擔心。
”
羅彬瀚的确并沒怎麼擔心,他正忙着思索陳薇的前半段話,以至于把後頭的内容全忽略了。
他滿心琢磨着陳薇對荊璜的評價,簡直懷疑荊璜還有另一個性格相反的雙胞胎兄弟。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他忍不住說,“要麼是關于荊璜的,要麼是關于細心溫柔的。
”
“有什麼不妥嗎?”
“就……你覺得他的性格像誰?”
“自然是像他的母親。
雖然我并沒有親眼見過南域主人,但是也聽聞師父提起過她的事。
除了不喜歡和别人交往這一點,荊璜其他方面都和母親很像。
”
對于她這個結論的真假,羅彬瀚無從判斷。
他所了解的玉音女從未像個真實存在的人物,而更像是一個燈光之下的剪影,一個完美動人的符号。
他向陳薇承認,荊璜的本性也許受到了血緣的影響,他的先天性格是一位崇高的聖人塑造的。
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冷靜地向陳薇指出,他們更加不應該忘記的一點是,荊璜的學習能力毫無疑問受到了許願機的影響,他的後天性格是一隻嘴臭的小咪賦予的。
“小咪?”
“你不認識?”
“确實不曾聽荊璜提起過這個名字。
自我離開赤縣以後,一直沒有多少機會了解荊璜的情況。
”
羅彬瀚有點好奇她是否知道矮星客,或者阿薩巴姆,不過他并沒有直接問她了解多少,而是繼續向她介紹那位精英殺手。
對于這隻殺生無數的小貓咪,他當然不能稱得上喜愛或欣賞,可是自從聽了雅萊麗伽的故事以後,他卻經常在無聊中想到它,幾乎能在腦袋裡勾勒出它的樣子。
“這隻貓對我很有意義。
”他不無感激地說,“它證明了我的清白。
”
陳薇看上去一點也沒領會他的意思,但羅彬瀚已經決心讓這件事成為定論。
荊璜如今的素質顯然是,并且也唯獨是小咪一手塑造的。
壞蛋小咪就是他們眼下這個荊璜的再生父母。
“孩子已經沒救了。
”羅彬瀚悲痛地說。
“不至于到那種程度。
雖然荊璜的舉止确實與往日不同,他的性情是不會改變的。
再說他對你也非常關心,所以絕不會讓對你不利的術法保留在你身上……嗯,隻要是他能解除的詛咒,或者能讓0312幫你治愈的疾病,一定早就已經解決掉了。
”
羅彬瀚很想說“我都不知道他還會關心這個”,但最後卻沒有說出口。
他不能假裝自己沒有察覺到荊璜正瞞着自己一些事。
那大概跟荊璜的過去有關,因此他沒必要知道得太清楚——可是,話又說回來,既然0206死在他老家的土地上,梨海市也可以說是荊璜過去的一部分。
“我會去問問他的。
”他改口說,“看看他對這事兒怎麼說。
不過我猜他會給我裝聾作啞。
你應該知道的,他一向愛這麼幹。
”
陳薇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的臉上有股欲言又止的神氣,似乎想要提起某件往事。
不過,羅彬瀚不能斷定自己的觀察是對的,因為當她開口時,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像是欣慰了。
“其實,看到他如今的情形,我也覺得未嘗不是好事。
以前他是很不擅長和凡人相處的。
在他居住在島上的那段時間裡,雖然島民都知道他的存在,卻沒有多少人看到他露面。
其實他并不是讨厭和凡人相處,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表示。
或許……他也不希望别人提起他母親的事吧。
要他是和島上的人說話,這一點是無法避免的。
所以說,現在的情況也并非沒有好的方面。
”
“聽起來你很熟悉他在島上的生活。
”
“是的。
雖然我修行的地方是在青都,但并不像他那樣一直隐居不出,經常會按照師父的安排外出漫遊。
他的故鄉我也去了很多次。
嗯,按照你們這裡的說法,我和他也是從小相識的。
”
“他好像有點怕你。
我是說,在門城你剛出現的時候。
”羅彬瀚委婉地說,“我還沒見過他主動站我後頭。
”
“與其說是怕我,不如說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呢。
他以前在面對紅瑚掌殿的時候就是這樣……說到底,他的心智也隻有十幾歲而已。
”
“他得有幾百歲了吧?”
“那是不一樣的。
神念的形态對于性情的影響……這些他沒有向你提起過吧。
總之,他的情況稍微有一些特别,并不僅僅是外表沒有衰老而已。
我想在荊璜的感覺裡,自己并不是在慢慢地增長歲數,而是在不斷反複地經曆同一天——應該說是内容不同的同一天吧。
但是無論經曆多少東西,他的心智隻能和身體相适應,想要他和師父那樣穩重是不可能的。
”
“我以前倒沒聽說過這個,”羅彬瀚說,“但你看上去也不大。
”
“我的心智是不會受到身體影響的。
不,應該說,這個身體本來就是我的自然狀态,就算是到壽命終結的那一天也不會改變,并不存在繼續衰老的可能性。
”
“你的意思是荊璜會?”
“本來或許有這種可能。
畢竟,大部分山中人化神的時間都不會像他那麼早。
”
“我想象不出來。
”羅彬瀚承認道,“我可不知道他三十歲會是個什麼狀态。
”
“我也沒有見過玉音女成年後的樣子。
不過,非要說的話,我總覺得荊璜長大後會有一些像無遠星的老人——也就是他父親的樣子。
”
羅彬瀚的心裡已然唱起了一首關于不想長大的歌。
他使勁地捶了兩下自己的腦袋,企圖把不合時宜的惱人背景樂關上。
“别糾結這個了。
”他匆忙地說,“他這樣也挺好……你知道在我們這兒有多少人願意永葆青春?反正,這事兒是沒有什麼可改變的。
我們還是談談更實際的問題。
我指的是我的問題——我想知道我到底忘了什麼。
”
他在陳薇說話前擡了一下雙手,簡直像在舉手投降:“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或者是用了什麼方法讓我忘了事,但那并不重要。
我相信這個人可能是出于好意,至少,不是為了對我不利——但我還是需要知道我忘了些什麼,不管它是不是件好事。
”
“無論如何都要知道嗎?”
“挺怪的,”羅彬瀚說,“要是在以前你這麼問,我準會覺得還是算了。
不過現在,我想說,沒錯,我就是要知道。
我覺得它對我是很有意義的,雖然我還不知道它是什麼——這點還是個女神告訴我的呢。
我知道她也是個壞東西,可是,從我了解到的情況而言,她倒是個蠻實誠的壞蛋。
”
陳薇短短地考慮了一陣。
“我或許可以幫你,”最後她說,“但我想先問問一個朋友的意見。
”
“你的朋友?本地的?”
“是的。
很意外嗎?就像荊璜和你一樣,我在此地立足也是仰賴了他人收留的。
可以說是性命之交呢。
”
“别告訴我就是這家店的老闆。
”
陳薇偏頭看着他,默認地微笑了一下。
那瞬間羅彬瀚覺得她看起來實在令人目眩,而且,非常的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