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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7 皮格馬利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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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确信地否決了他的理論。

     “你的眼晴是能透視怎麼着?”羅彬瀚有點不服氣地問。

     “非要這麼說的話也可以,不過并不是你想的那種透視。

    我能看到的是一種更概念的東西。

    用你們這裡的字眼來形容的話應該是……” “道?”羅彬瀚說。

     “是‘法’。

    ” 羅彬瀚聳聳肩膀,腦中隻浮現出一片平坦而光亮的頭皮。

    他識趣卻不太真誠地恭維道:“這和你的綽号挺搭的。

    ” “那個也是兩回事,羅彬瀚。

    ‘法劍’這個稱号其實并不屬于我,而是我師父過去所使用的一種技藝。

    因為現在他已經不再使用,而我也是這門技藝唯一的傳人,所以就以此來作為呼名使用了。

    ” “明白了。

    ”羅彬瀚說。

    但他也承認自己可能不是完全明白。

     “我和荊璜來自于同一個國度,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吧?如果不考慮派系問題的話,我們兩個姑且算是同門。

    不過事先說明,除了師父的劍法以外,我沒有學過其他的術法,也沒有正式被記為教派内的弟子。

    所以我不能算是山中人的一員。

    ” “但你為什麼不學?” “因為我是被赤縣所拒絕的——并不是山中人拒絕我,而是那個國度本身不接受我。

    ” “你是說,土地?” “這麼理解也沒錯呢。

    就是這麼一回事。

    就像别的古約律不能輕易地離開故土,我則是剛好反過來,要盡量避免返回故土的類型。

    ” “那對你有害嗎?我是說,除了你不是山中人以外,還有别的麻煩?” 陳薇沒有作答,可是臉上卻呈現出明顯的苦惱。

    于是羅彬瀚知道了那個她不願詳細說明的答案,而不知怎麼,那突然讓他對這件事有了興趣。

     “為什麼你這麼特别?”他點點自己的眼皮,“這和你的前世有關?” “正是。

    ” 羅彬瀚揣測道:“你前世是個大壞人?” “要是所有的壞人都會被土地拒絕的話,能夠在外面活動的古約律想必會多不少呢。

    ” 羅彬瀚揉了兩下眼睛。

    他感到陳薇在說這句話時細微的譏诮意味非常耳熟。

    可是随着她煩惱地發出歎息聲,那種錯覺也随之消失了。

    周妤的不快總是陰沉而隐晦的,陳薇卻好像并不打算隐瞞自己的情緒。

    她的苦惱就和平時的姿态一樣坦率。

     “雖然這些事情沒有向你隐瞞的需要,但要從頭說起的話恐怕就太長了。

    簡單地說,赤縣不接受我是因為會引起危險。

    雖說轉世以後,作為人格的性質已經不同了,但在土地的眼裡仍然是一回事,因為真正重要的是所關聯的概念。

    要比喻的話,不同的人格就像是裝飾不同的打包盒,而概念是包裹在裡頭的食材……這樣說可以明白嗎?” 羅彬瀚決定這一次要坦率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茫然又堅定地搖頭,同時也不忘發出真心的贊美。

     “你這比喻很襯衣服。

    ”他誇獎道,試圖增添一點積極友善的氛圍。

     陳薇完全沒在意他徒勞的努力。

    她猶豫了一會兒,明顯是想開口說什麼,可最後卻隻是搖了搖頭。

     “放棄我了?”羅彬瀚惋惜地問。

     “你确實和周雨說的一樣,性格非常奇怪呢。

    不過并不是這麼回事。

    我隻是在想應該用什麼形式和你說明……以前有個性格惡劣的人編了一個關于我的身世的故事,還把那個故事告訴了周雨。

    ” 羅彬瀚不假思索地說:“那我也要聽。

    ” “不。

    那個故事……總覺得編成那樣是在惹是生非。

    ” “講出來讓我評判一下?”羅彬瀚滿懷期盼地提議。

     然而陳薇隻是微笑着搖頭。

    她顯然打算要把這個惹是生非的故事保守到底,但羅彬瀚并不特别失望,因為秘密隻要有第二個人知情,就絕不會再成為秘密。

    他今晚回去就要敲周雨的房門聽故事。

     “來講一個我所知道的故事吧。

    ”最後陳薇如此說道,“從前,有一個無形卻很強大的精怪,它是從無數死者的意識裡誕生的,因此也沒有自己的意識和名字。

    直到有一天,它被一個精通法術的女巫察覺了,并且為它塑造了一具身體。

    自從以後,精怪就以人的形态生活,并且也模仿人的行為做事。

    或許是因為它并不是真正的人,所以總想在模仿的事情上做到盡善盡美。

    它……想要成為一個完美的人。

    ” “完美?” “我一時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詞彙了。

    非要具體地說,就是想要成為‘合乎人的标準的人’:以人的視角觀看,以人的手段行事,以人的道德評判,最後達成的也是人的功績。

    雖然這一切對精怪來說毫無意義,但是在‘扮演人’這件事上來說,必須要得到人的普遍認可才算成功。

    用人的方法成為被認可的人。

    通俗點說就是,在不使用精怪力量的前提下,成為被世人認可的……” “英雄。

    ”羅彬瀚用奇怪的語調說。

     “但是最後還是失敗了。

    ” “哼呣。

    ” 室内寂靜無聲。

    那個海盜皮的胡桃夾子用它陰險突出的、好像某種爬蟲類的黑圓眼睛與羅彬瀚對視。

    它的嘴巴半張着,悄無聲息地哈哈大笑。

     “要說失敗的主要原因,我也并不能斷言。

    精怪得到的并不是一具非常合适的身體,或者說,塵世中本來就沒有合适它的身體,所以其實也很難像常人一樣行動。

    除此以外,大概還有其他的種種阻撓,最終得到的結果并不如意。

    ” “失敗乃成功之母。

    ”羅彬瀚沒頭沒腦地說。

     “發覺自己無法達成願望以後,精怪就徹底放棄了塵世的生活,獨自隐居在深山裡。

    直到有一天。

    塵世中又出現了另一隻危險的精怪。

    後來的這一隻精怪是從衆多走向沉寂與靜止的事物中出現的,而且早在很久以前就得到了一具堅石塑造的身體,所以行動起來要比第一隻精怪容易得多。

    這隻擁有石身的精怪并沒有要照人的方式生活的想法,而是另外創造了許多石身的生命,把它們作為自己的同族與仆從。

    這些石身之物壽命長久,不知苦倦,給塵世裡的凡人帶來了很大的災禍。

    山中人聽說了這件事,就要想方設法治理,而隐居在山中的精怪也決定幫忙。

    ” “叛徒!”羅彬瀚譴責道。

     “……雖然中間的過程裡出了許多波折,最後石身之怪還是被山中人擊敗了。

    原本,山中人計劃要将它的身體毀去,讓它重新成為無形的精怪,所能引起的禍患也就會減少許多。

    可是當隐居者見到石身之物時,或許是因為同情的緣故,反而不願意把它放逐回無名的精怪。

    于是它不計代價地嘗試着把石身之物轉變成另一種形式。

    我想起初隻是要做成人的樣子,可是,或許是自己未能如願的遺憾過于強烈,它開始不自覺地塑造一個理想中的形象:身軀不會因脆弱而朽壞,性情不會因本質而扭曲,人格不會因力量而抹滅。

    除此以外,還要以人的技藝和人的道德行事。

    為了從舊的怪物的軀殼裡塑造出這樣一個形體,它用盡了自己所掌握的所有力量。

    而到了最後一步,為了讓塑造出來的坯體穩固,它把這件事托付給了山中人,自己則回到隐居之地,發誓再也不和自己的作品見面。

    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不可呢?大概也是那種追求完美的欲望導緻的吧。

    似乎是認為不完美的創作者也會毀掉作品本身,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兩者毫無關聯……不管幾次想到這件事,都還是覺得無法理解。

    ” “我理解。

    ”羅彬瀚苦悶地說,“我讀過一些修訂版。

    ” 門外響起杯碗落地的破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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