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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1 好警察,壞警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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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而鼻梁高揚,鼻頭末端微微下勾,顯得很具有攻擊性,但又不至于到兇暴的地步。

     他觀察着這些細枝末節,心想這真是個很有特色的鼻子,是這張臉上的精華之筆,就像書法長撇中最後的那一頓。

    于是他便開始明白這張照片上的人是誰。

    這張在照片上蒼白失色的臉立刻在他的想象中鮮活起來。

    他知道這個人的步态和語音,知道他在長篇大論時習慣性地把手掌并攏伸直,放在太陽穴位置輕輕一揚,形成一個介于軍禮和揮别之間的動作。

    那動作使他像個掌控局勢的人。

    羅彬瀚甚至能想象出此人側過頭時鼻梁中上部有個微微隆起的弧度,就像陡峭的山壁上多出一段小坡。

    每當他在鏡裡左右搖頭時,他也可以看到非常相似的輪廓出現在自己臉上。

     “羅先生,怎麼了?” 羅彬瀚發現自己看得太久了。

    可是他并不覺得激動或緊張,他隻是在以一種雕塑家式的冷眼旁觀的态度觀察這個形象,想知道能否還能用刻刀在這舊作的細節上削上一削。

    不過,沒有什麼可削的。

    他把相冊抓到自己懷裡,草草翻閱了其中的幾頁。

    他認出了那個可以被稱作“祖宅”的舊屋局部,估計這些照片全是從那兒找到的。

     “可真不容易。

    ”他邊翻邊評價,心想這兩年裡或許有某位他的高齡親戚去世了。

    這些相片有那麼一絲遺物的氣味。

     他又把它遞給莫莫羅。

    “這不是我的,”他滿面輕松地說,“我估計誰把它放到了我這兒。

    我昨晚沒注意到。

    ” 莫莫羅看上去有點不安,于是他又說:“沒什麼特别的……它放在那兒就是為了讓人看,老莫。

    你打開看看很正常。

    ” “這些照片上的是羅先生的家人吧?有幾個和羅先生很像呢。

    ” “或許是吧。

    ”羅彬瀚說。

    他又轉頭去看雅萊麗伽。

    那雙金棕色的眼睛平靜而頗具穿透性地望着他,羅彬瀚咧嘴回以不懷好意的笑容。

     “覺得這些舊照片怎麼樣?”他問,“看到什麼有意思的内容?” 雅萊麗伽眨了一下眼睛,但什麼也沒說。

    她把手伸向相冊,翻出封面後頭的兩行小字。

    字是用鉛筆寫的,被時間侵蝕得很嚴重。

    羅彬瀚眯着眼睛辯認了好一會兒,終于搞明白這寫的是句格言: 理性是照耀人的唯一明燈,良心是引導人的唯一手杖。

     他馬上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迸發得過于猛烈而突然。

    莫莫羅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荊璜則轉頭對他說:“你發什麼神經?” “我看見了好笑的事。

    ”羅彬瀚故作神秘地回答,伸手把那一頁合上。

     荊璜的樣子顯示出他對相冊裡的内容沒有絲毫關心。

    他隻是皺着眉看了一眼周雨,仿佛羅彬瀚神經發作的原因全寫在周雨臉上。

    羅彬瀚把相冊放回到電視櫃旁邊,心裡仍然想看那張照片,還有那兩行鉛筆字。

    其實這兩樣東西未必有什麼聯系,因為鉛筆字已經模糊了,很難再确定字迹特征。

    它可以是任何人寫的。

    總而言之,既然木已成舟,何必再計較呢? “算了。

    ”他和顔悅色地對自己說,然後又轉身面對着沙發上的那一群人,還有那隻蹲在角落裡的黑狗。

     “我道歉,”他爽快而不失風度地說,“我這兩天肯定讓你們很頭疼……嗯,至少讓老莫很頭疼。

    我有點狀态不佳,不過這隻是個小問題。

    你們不用擔心什麼。

    ” 荊璜的下巴揚高了一點,以此表示他實際上根本沒有擔心過。

    羅彬瀚便用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看他,直到他明顯地氣急敗壞起來。

     “羅先生,”莫莫羅有點忐忑地問,“你是不是非常讨厭自己的故鄉呢?我一直勸說你回來面對什麼的,是不是太不體諒你的心情了呢?” “不,當然不是。

    我很喜歡這兒,我當然想回到這兒。

    這裡隻是有一點小問題在困擾我。

    一個非常小的問題。

    我要是說出來你們肯定覺得怪無聊的。

    ” “我絕對不會有那種想法的!” 羅彬瀚制止了他急切的自白:“我正打算說呢,老莫。

    沒必要讓這件事兒折騰我們所有人,我就把話挑明了說吧……這是件非常簡單的事,簡單而且無聊。

    ” 他把兩隻胳膊繞在胸前,沉思了一會兒。

     “把這當成一個故事吧。

    ”他以乏味的語調說,“别計較它的細節和真實性,這兒也沒有什麼需要你去對付的。

    這隻是我的問題——從前,有一個你老哥的同行,他在追捕罪犯時碰巧發現了另一樁犯罪的線索。

    有個女人被殺了,因為她給人做……嗯,她和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共同生活。

    當時她的情人在某片區域裡是很有權勢的,當他們争吵起來時,他把她推出窗戶,然後說她是跳樓自殺的。

    沒有人想摻和這件事,但是你老哥的同行發現了線索。

    他想追究這件事,可是……這麼說吧,他就在兇手的地盤上,所以這件事不止是有壓力,而且是有危險。

    沒有人敢幫他,因為他們大多都有家有口,而且也覺得不值得為這麼個死了的女人冒險翻案。

    最後他隻好單幹了。

    而那對于他的職業生涯而言基本就是自殺。

    ” “你是說有人想要殺死他嗎,羅先生?” “可能吧。

    我不知道……但是當他冒險把證據交出去以後,他就不能再待在原本的位置上了,更不用說晉升之類的。

    他隻能走了,而且還要改名換姓。

    有個女律師在這過程中一直在偷偷給他幫忙,讓他最後能順利地過關。

    過了好幾年以後,那個兇手因為别的事落網了,他才能以新的名字回來。

    他和那個女律師重遇了,很快就結了婚。

    誰也不知道他們過去就認識。

    總之,他們變得富有了,生活再也沒有什麼危險。

    ” 羅彬瀚的視線飄向遠處。

    他看到窗外有團坑坑窪窪的灰雲在慢慢挪動,時而遮住太陽,時而又讓它從漏洞裡露出來。

     “他們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鎮靜地說,“——這是假的。

    他們最後都和别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并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是當我想到這故事的開頭和它的結尾,我總是有一種感覺,好像它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故事拼湊在一起的。

    這裡頭實際上有四個人,故事開頭的是一對,故事結束是另一對。

    而,每當我想到這兩個故事拼接的地方,那個完全沒有什麼高潮轉折的中段,我就會……就會……” 莫莫羅望着他說:“你一定非常悲傷吧,羅先生?” “不,”羅彬瀚依然用鎮靜而乏味的口吻說,“我非常的……啊,說真的,我覺得非常驚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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