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捆被綁成一堆的竹子。
不管這堆竹子是怎麼出現在海上的,這對她而言姑且都算好消息,因為竹子本身很适合做排筏。
等到天亮以後,她也許可以考慮把防水布割成一條條的,再把這堆竹子給拆散平鋪,綁成一個能讓她坐在上頭的筏子。
要是她能靠太陽辨别方向,她就可以朝着大緻是海岸的方向劃,而不必一味地等待。
詹妮娅滿懷希望地把手指伸進防水布的破洞裡,仔細往深處摸了摸。
她是想确定這堆竹子大體上有多粗,這樣她就能估算自己需要多少根才能鋪出筏子來。
可當她的指頭在竹身上滑動時,她摸到了一下明顯是刻上去的符号。
不。
不是圖畫。
她又反複地摸了幾下。
是文字,像是漢字或日文。
由于必不可少的交流需要,詹妮娅的中文早已說得非常流利,就算她老哥的同鄉也聽不出問題。
可是漢字就不是她經常用到的東西了。
她得靠翻譯軟件才能知道她老哥的手機裡有什麼内容。
如果是日文,她就完全一竅不通。
她隻能碰碰運氣,用手指一點點模仿壁畫。
一個橫。
一個豎。
一個左斜。
一個右斜。
這是什麼字?
一個木。
她在心裡念。
接着又摸出了一個木。
兩個挨得非常近。
那麼這是一個“林”。
她還算認得這個字。
可是接下來的字她就沒什麼底了。
兩個橫。
也許是“二”,可是底下又接着點别的。
這或許是一個人名——林二小,詹妮娅試着把它輕輕地念出來,想從它的讀音裡尋找啟示。
“呃……”她旁邊有個聲音慢條斯理地說,“你完全不識字,是嗎?”
詹妮娅轉頭看向海面。
她在聽見那尖尖的聲音時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因此沒有為看到的景象而驚恐。
那個披着倫尼·科萊因皮囊的東西就在她栖身處附近,上半身直挺挺地探出海面,就好像他隻是站在一片潛礁上。
它歪頭看着詹妮娅,腦門中央明顯地凹陷了下去,那隻壞掉的左眼這會兒黑黢黢的,好像長着什麼東西,但絕不是一隻正常人的眼睛。
這東西和詹妮娅靜靜地對視着。
詹妮娅有一度想用自己的手機扔它,最後卻覺得這樣比保持靜止更不明智。
她的腦袋不停轉動,想到剛才這東西對她說話——這東西會說人話,它用的是哪一種語言?
“……你是誰?”她用中文問。
“噢噢噢噢噢噢!”那東西說,“你這小丫頭會說落水臉的話嘛!你又不是不會!你是個文盲小丫頭!不過你這袋子瞧着還行……等你淹死在這兒,我可以考慮拿你的用一用。
”
詹妮娅稍稍把身體往竹子堆的另一側縮了縮。
她的确感到害怕,可是這東西的話卻讓她覺得放心了一點。
聽起來這東西是在等她淹死,那也就是說它還不會立刻用它那股怪力來襲擊自己。
她希望維持這個局面,拖得越久越好,因此她也沒有完全躲到竹子堆背後,而是小心地打量這個東西,琢磨着如何轉移它的注意力。
“誰是落水臉?”她問,“你剛才提到的人是誰?”
“是把這堆竹子丢在我身上的混蛋。
”那怪物懶洋洋地說,“他是個什麼混賬呀!我被一群又是發光又是發黑的玩意兒丢到了他的地盤上,那又不是我的錯。
我隻是做我該做的事兒,就是平時星星幹的那些事兒嘛。
你懂的。
結果他旁邊那個蠢貨對我指指點點——我飛在天上可不是為了被你們這些小餅幹指指點點!這禮貌嗎?啊?你會對着不認識的星星指指點點嗎,小丫頭?你倒是評評這個理!”
詹妮娅緩慢地搖搖頭。
“是吧?”那東西激憤地說,“我可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笨金屬塊兒,或者一團忙着跑路的冷氣。
我肯定是要給那蠢貨一點厲害瞧瞧的。
可是落水臉就不幹啦!他把我從天上拽下來,關到水底下去,還在我身上壓了一堆木頭玩意兒。
”
“他監禁了你。
”
“就是這個字,小丫頭!落水臉在這堆破木頭上面刻了字,我還要求他念給我聽了——不過你是怎麼回事,啊?我瞧你也是塊挺完整的小餅幹,為什麼你就是個文盲?”
“嗯……”詹妮娅說,“我也一直被人關着,沒學過認字。
”
“真的?你被誰關着?”
“剛才那兩個人。
他們本來想把我關到島上去,結果你救了我。
”
“哇哦!不客氣!那意味着你願意用你的身體感謝我嗎?”
“你不能用他們的嗎?他們都是成年人,身體比我更強壯。
”
那東西的腦袋搖晃起來。
它顯然在考慮詹妮娅的提議。
“嗯……嗯嗯嗯嗯嗯嗯……不行。
不,那個紅不拉幾的玩意兒叫人讨厭。
我不喜歡他皮膚的顔色。
另一個太黑了。
我沒瞧清楚他長得什麼樣。
不,小丫頭,我看還是你最适合。
我可不想費勁沉下去找兩個泡爛的肉袋子。
”
“好吧。
”詹妮娅鎮靜地說,“我們可以回頭再讨論這個,也許你還會改主意。
那麼你能告訴我這些竹子上刻的字是什麼嗎?”
“噢,這個簡單。
那混賬刻的字是:此地無魚,禁止打撈。
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
“他禁止打撈什麼?”
“當然是我我我我我我我呀!那混賬把我關在水底下,還不允許别人把我撈出去!宇宙裡怎麼會有他這樣沒禮貌的小餅幹!”
“你不能自己出來嗎?你之前說你能在天上飛,可是卻被人關在水底下?我看你現在遊泳很熟練,可是卻飛不起來。
你真的會飛嗎?我瞧你不是什麼星星。
最多就是一顆海星。
”
“你才是臭海星呢!”那東西尖叫着說。
詹妮娅微微仰起腦袋,做出不屑一顧的神态:“會飛的星星是不會被關在水裡的。
”
“那是因為他給我編了個籠子!”
“什麼籠子能把你關住?我從來沒聽說有籠子關得住星星。
”
“那可是在他的地盤!我怎麼知道他從哪兒弄來這些該死的竹……”
它的話戛然而止。
但是詹妮娅已經抓住了關鍵字。
她緊緊地抱住身下那堆被防水布裹緊的竹堆,心中忽然打開了一扇光明的窗戶。
她繼續滿臉無知地看着那怪物,不管對方的腦袋抽搐得多麼劇烈。
“所以,”她繼續問,“為什麼他不允許别人打撈這些竹子?”
“這些竹子有劇毒,小丫頭。
趕緊放下它們。
”
“不。
我會淹死的。
”
“那你也不過是變得更腫一點!你難道沒有把餅幹在牛奶裡泡脹過嗎?可是你要是中了毒就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醜了!你會變成全世界最醜的小餅幹!”
詹妮娅堅定地搖搖頭。
“你想變成全世界最醜的小餅幹嗎!“
“誰也不會比你現在更醜了,科萊因。
”
“我要找一堆大魚來咬你!”那東西威脅道,“我馬上就把它們端過來!”
詹妮娅早已沒有選擇。
她隻能無視這個威脅,那東西便一頭紮進了海水裡。
她在竹堆上精疲力竭地躺下,拼命地撥打緊急電話。
如果這片海域有任何一點最微弱的信号,如果救援直升機已經在它的路上……她向着自己認識或不認識的一切神祇祈禱着,但卻沒有得到應答。
也許是十分鐘,最多就是半小時以後,披着科萊因皮囊的怪物又重新出現了。
這時詹妮娅幾乎已經要昏睡在竹堆上,卻被他托舉在雙手上的東西驚醒過來。
她看到了黑色的三角型背鳍,雪白森寒的腹部,還有那些猙獰的利齒。
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