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我們幹的事差不多,瞭頭。
我們通過水的途徑來觀察海怪,但這不是人人都會做的。
如果你不巧在哪個沒有水的地方,比如說,一座内陸城市,或者一片荒漠裡,你就隻好用别的途徑來看。
”
詹妮娅有點生氣地笑了起來,又使勁地擦了擦左手拇指。
”為什麼他們非得看海怪?”她問道,“如果我住在沙漠,我對海怪什麼的可一點都不在乎。
”
“他們想陪海怪玩遊戲。
”
“他們都是海洋動物保護者?”
“那倒沒什麼關系。
是這樣的,瞭頭,你聽說過一些關于海中惡魔的故事嗎?像是有人從海裡釣到了什麼古物,結果裡頭卻封印着魔鬼?”
“你是說《瓶子裡的魔鬼》?”
“不錯,就是這種故事。
你看,和海怪玩遊戲是有回報的。
它有的是實現你願望的本事,隻要你能找到它。
可是如果你要找到它,你就不得不按照它給的遊戲規則玩。
那其實并沒有多難……海怪并不會出那種讓你和你的團隊互相殘殺的遊戲,它并不以人們的痛苦或恐懼為樂。
但是它要求公平與付出。
如果你想要從它那裡拿走什麼,最終你也得給它同等價值的東西。
可是海怪也是慷慨的,它倒不會一下子就和你做這種交易。
它總是先給你一個不勞而獲的機會。
”
“什麼機會?”
“一次賭博,瞭頭。
當你第一次找到它時,它總是會跟你打賭。
要是你賭赢了,它就會為你的願望買賬。
要是你輸了呢,你還是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它不會向你要屬于你的東西,除非你是從它那裡借的。
這聽起來很迷人,不是嗎?你聽了難道不會想試試運氣?不過我建議你别試,詹妮弗,這是個非常真誠的建議,因為海怪很少輸掉它的賭局。
而一旦你輸了,你會發現自己變得那麼貪婪,你不願意歸還海怪借給你的東西,那樣一來你就得和它做交易了。
交易——意味着這是互相交換。
”
赤拉濱已經停止了劃槳。
他斜靠在船邊,朝着海面底下瞧了一眼。
詹妮娅不知道他是否看見任何奇異的景象,因為他隻是聳聳肩,好像有點失望。
“不過,”他接着說,“這是以前的情況,瞭頭。
我瞧那隻海怪不像以前那麼愛玩了。
這倒是我不知道的。
而說到你剛才瞧見的那一位呢,我猜他肯定是想讓海怪給他幫幫忙。
他穿着一件囚犯的衣服,不是嗎?可是我想他沒被搭理,不然他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他是被困在了海怪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之間,直到你看見了他。
你看見了他,你的思想就引導了他,讓他跑到咱們這兒來了。
不過,我瞧他是顯得有點奇怪,也許在他被困住時碰到了什麼别的事兒。
”
“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瞭頭,真的不知道。
也許他被門闆夾了頭。
”
如果這不是在一艘迷霧包圍的小船上,詹妮娅或許也會跟赤拉濱一起笑起來。
可是在見識過那個倫尼·科萊因的模樣後,要把赤拉濱的話置之一笑是絕不可能了。
詹妮娅不是個虔誠的信徒,不屬于任何一種宗教,可是她也不能算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因為她的确遇到過怪事。
如今,既然赤拉濱為她解釋了海怪的事,她也就快速地跟上這條思路。
“你想讓海怪幫你做什麼?”她問道,“你來這兒就是為了這個?”
“不,我倒不想要它做什麼。
至少不是用你那位老相熟的方式。
我不玩海怪的遊戲,因為那很危險。
今夜我隻是想看一看它,而海洋正是一面很好的鏡子。
可是即便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想讓海怪幫我做點什麼,我還是不會玩它的遊戲。
我情願讓它來玩我的。
”
赤拉濱把身體微微向詹妮娅傾過來,然後向她伸出一隻手。
“我為剛才的事道歉,瞭頭。
”他說,“那東西跳出來時我的确挺驚奇的。
後來它跑去襲擊你,我和周沒上去幫把手,我知道你肯定很惱火。
可我看你當時對付得挺好的,是真的挺好的,那東西一時半會可搞不定你。
要是他快咬着你了,我會想辦法把他弄出去。
”
“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你。
”
“那倒用不着。
不過咱們就和好吧,怎麼樣?我是欣賞你才請你一起來的,保準會叫你平平安安地上岸。
現在你也見識過海怪惹來的麻煩了,咱們就真的是一條船上的人啦。
我看咱們都可以叫做‘海怪小隊’。
”
詹妮娅并不完全相信這番親切的表白,可是她的甩棍已經丢了,而赤拉濱無疑有着一把子力氣。
她隻稍微掂量了幾下,很快握住赤拉濱的手,讓他把自己稍稍拉起來一些。
“好吧,”她說,“今晚是挺有意思的,赤拉濱先生——”
“喊我赤拉濱就成了,瞭頭。
或者像喊我船長也不錯,我覺得這聽起來挺有趣。
”
“那就船長吧。
但是我得在天亮前回去,船長。
我是和我的監護人一起出來的,如果她醒來後發現我不在房間裡,她會非常着急。
我寫了紙條告訴她我來赴你們的邀請,她可能會覺得我淹死在海裡了。
”
“非常合理。
”赤拉濱說,“咱們當然會在天亮前回去啦。
實際上我看現在就差不多了。
你看到了有趣的東西,周也看見了有趣的東西,至于我呢,我看不看都是一樣。
那麼咱們現在就……”
“回回回回回回去?”船頭有人說。
赤拉濱和詹妮娅一起轉頭去瞧。
他們都看見科萊因的上半截身體出現在船頭外。
這會兒他不再是仰面朝天的跳蚤了,而像個人魚似地直挺挺地插在海面上。
他的左眼眶周圍全是血,裡頭沒有眼珠,可也不是空蕩蕩的。
一些像是血肉的物質填滿了那個空缺的眼眶。
好幾條細長的觸須,像蝸牛的角似的從那物質表面探出來,伸到眼眶外面嗅探張望。
這顆腦袋劇烈地抽搐搖晃着,好像在腦袋裡藏了架電動馬達,同時還發出一種非常尖利的笑聲。
詹妮娅從來沒聽過科萊因發出這種聲音。
“噢噢噢噢噢!”那尖銳可怕的嗓音喊叫着,“又一個破肉袋子!怎麼回事?能看見的地方這麼這麼這麼這麼這麼窄!”
他猛地低下頭,把額角和眼眶對着船頭砰砰猛撞。
小木船劇烈地搖晃起來,讓船上每個人都站立不穩。
赤拉濱差點就被晃進了船外彌漫的霧氣中。
但他及時站穩了,還輕輕推了一把詹妮娅的肩頭,把她送回木船中心的位置。
“你又是哪一位呀?”他在動蕩中高聲問道,“用不着折騰我們的船吧,朋友?你是被守衛派來看門的嗎?”
那尖銳的聲音變得更加響亮而高亢,赤拉濱的探問簡直叫他欣喜若狂。
“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科萊因尖笑着說,“我是一顆超級巨星!”
那腦袋瘋晃的怪物把雙手搭在小木船頭部。
“啊哦,”赤拉濱說,“這下不妙。
”
“朋友!”那東西狂笑道。
小木船一下子被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