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殺死或許已經來不及了。
最後的結果,恐怕是會不斷地彼此吞噬下去,靠着掠奪對方來維持自己。
”
“就像是兩條互相食尾的銜尾蛇那樣?”
“比那更糟糕一些呢。
光是不斷吞噬對方,最後難免會有損耗的部分,為了不讓總量減少,蘇醒時就要加倍地從外界補充……休眠時的消耗跟活動狀态是無法相比的。
那樣的話,對于此世以外無疑是一場浩劫。
”
“你所說的外部世界,是否包含我們的故鄉在内?”
“自然。
按照現在牢籠的位置,那裡不如說是首當其沖吧。
不然我也不會這麼想要殺掉他。
”
“這點我看得出來。
”冷靜的女聲回答。
“既然看得出,就不要整日待在這種地方閑坐了。
想辦法幫把手如何?我一個人要對付那種東西也很吃力呢。
”
令人吃驚,屬于周妤的聲線,用毫無禮貌的語調同對方交談着。
倘若從陌生人聽來,她的言辭或許已經屬于尖酸的諷刺,但在周雨耳中,這毫無疑問是周妤信賴對方的表示。
不管跟她談話的女性是何身份,兩人間的關系是相當親近的。
若用周雨身邊的人來做比較,那大概就近似于紅葉和張沐牧的地位。
在被周妤這樣調侃後,錄音的主人也隻是很低沉地笑了兩下。
“恐怕我愛莫能助。
你看,和我們大部分同事的特性不同,我不是很善于解決……環境方面的問題。
現在我們還是繼續完成信息的梳理工作吧。
我留意到紅森區的那位代理人最近正在尋找你……”
“你指的是那條肥蛞蝓嗎?”
“準确地說,是那位身高約一百三十公分,體重約八十到一百公斤的代理人先生。
不過我認為你的比喻修辭也不會産生歧義,所以你可以繼續保持。
我稍後會對錄音文件做标注說明。
”
“多事。
”
“這就是錄音的意義所在,我親愛的女士。
當我們做這件事時,就是在假定某一時間、某一地點,你我中的一人會以某種方式喪失自己原先持有的所有信息。
我沒說這件事一定發生,但既然我們有了這個假設,要麼就做好萬全的準備——要麼幹脆什麼也别做。
現在我們繼續正題吧,關于食土者的來曆,紅森區的代理人顯然和我們有不同的主張。
你認為他的話可信嗎?”
短暫靜默以後,屬于周妤的聲線發出一記輕微而不悅的哼聲。
“恐怕那家夥的情報是對的。
隻有他的話屬實,一切才解釋得通。
”
“我是否可以理解為……”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
“我不是懷疑我們的默契,但在這件事上,我堅持應該用清晰的語言描述确認一次。
讓我們明确:我們所追蹤的食土者,前D2區領主,其外表為十六至十八歲的少年,來自目前被我們認知為‘無遠枝’的地域——迄今為止此人的一切自我介紹,包括其姓名、來曆、生平事迹,皆屬僞造信息。
是否如此?”
“是。
”
“他所自稱的‘桑蓮’這一身份,确實存在于其人所處的曆史線中,并被這位食土者冒充使用了。
其人與‘桑蓮’在外貌、行為、能力上均具有高度相似性。
是否如此?”
“是呢。
真辛苦你把這些顯而易見的事情說得這麼複雜。
”
“顯然我們還沒有說到最關鍵的問題。
為何如此?我猜這些超自然現象對你是一種常态,但希望你明白,這種解釋在我是難以理解的。
”
“那條肥蛞蝓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是因為食土者和‘桑蓮’存在着關系性。
”
“我猜你指的不是基因上的親緣。
”
“嗯,确實不是,我指的東西比血緣要更加廣泛,用俗話來說,就是所謂的‘因緣’。
關系性緊密的人,在特殊情況下會發生侵染。
偏向‘約律’的一方會通過人際關系的契約,把自己的特性感染給普通人。
所以,在沒必要的時候也請你跟我保持距離。
”
“我會适當采納你的建議,不過如你所見,現狀下我們很難實現人際隔離,所以不妨先讨論更實際的内容。
具體地說,食土者和桑蓮究竟是什麼關系?”
錄音到此,陷入了長久的靜默。
沒有一方再開口說話,隻有聽見那嗡嗡噪鳴的背景音,才能使人意識到錄音仍未結束。
黑暗中的周雨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着顯示屏,跳動的時間正逐漸歸于盡頭。
十秒。
五秒。
三秒。
錄音結束前的最後刹那,自那機械内部的振膜中,傳出周妤的答複。
“食土者,是桑蓮的遺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