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戴着細銀指鍊的手指,一點點扳動琴碼,按動琴弦。
她耐心溫柔地調整着那梨狀共鳴腔的樂器,似乎是演奏前的準備工作。
大約十多秒後,她重新将琴抱在手中,翹起光潔滑膩的小腿,坐靠在身後的野鹿雕像上。
随後,陰郁的旋律從弦中流淌而出。
這奇怪木琴的聲音,周雨此前沒有聽過。
它那清澈幽涼的音色,既不如吉他明亮柔和,也不像琵琶婉轉幽咽。
如此幽冷的弦音,不知為何令他想起了冰原。
無垠無際的冰原上呼嘯着狂風,吹得浮冰不斷撞擊,發出清脆又幽冷的聲音。
那流冰的曲樂在凜風中遠遠地傳出去,傳向焚灰般的天際,傳向冰層下的深海。
在那水下、海下、黑暗之下,在死去的群蛇織覆蓋之下,那裡……
彈琴的女人唱起歌來。
她長長地伸直脖子,半仰着頭,如同将被割喉放血的祭品。
那修長的脖頸上戴着一個彎曲如蛇的銀環。
自那曲線優美的喉内,發出的歌聲卻讓周雨戰栗起來。
那并非歌者如鈴的嗓音有異,也非歌調如泣的風格惱人。
……究竟是為何呢?光是聽到對方從齒間發出的,意義不明的暧昧音節,就讓他自骨髓深處發抖起來。
女人仰首悠歌。
她纖秾光豔的胴體,缥缈優雅的氣質,統統被吐出唇齒的音節所污染。
那是無可名狀的歌聲,優美無比又扭曲可怖、悠揚甜蜜又絕望惡毒。
她随歌微微扭動的身姿,在周雨看來沒有分毫人氣,那是聞笛而舞的蟒蚺的身軀。
幽泣般的歌聲不知持續了多久,在周雨無法忍受地采取行動以前,終于漸漸低微下去,最終停滞了。
女人松開琴弦,從雄鹿雕像上站起身。
她對着奧斯爾徐徐張開五指,那圓潤纖巧的指尖上沾滿鮮血。
奧斯爾發出響亮的笑聲。
他使勁地鼓掌,吹口哨,女人也随之踮腳躬身,仿佛把他的反應視為一種贊賞。
“你總是不令我失望,昂蒂。
”他一邊發樂,一邊轉頭看向右側,“你呢?尊敬的小主人,這首曲子可讓你覺得滿意?”
紅葉沒有回答。
從女人演奏開始,她就垂着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這歌總令我想到你的父親。
這麼多年來,我沒有見到過比他更出色的琴手。
隻有昂蒂,我神奇的昂蒂,她的演奏和你父親如出一轍。
”
“是嗎?”
紅葉用毫無波瀾的聲音回應道。
“是嗎?唉,我的小主人,你可想象不到培養一名這樣的琴手有多難。
當然啦,我猜你父親也不樂意在你面前彈琴,他上年紀以後可讨厭這首歌了。
據說——不過也隻是據說——曾經有個倒黴蛋在他面前唱這歌,他就下令砍掉那人的腦袋。
人們都說他也是為了這事兒才幹掉了理莎法。
”
“你真的相信這種流言嗎?”
“你問我?我可不曉得。
但我喜歡這個說法。
自我知道這個謠言以後,每次集會,我都要找人在他面前唱這首歌。
我實在是好奇,到底哪一天他才會受不了地把我幹掉,又或許把安德幹掉。
這種幻想支撐了我許多年,可是你看,最後我還是待在這兒。
你父親是個守信的魔鬼,這點上我尊敬他。
”
紅葉靜靜看着彈琴的女人。
明顯對宴會中的話題毫無興趣,但女人隻是怡然自得地輕擺身體,像在心裡哼唱着某個節奏。
從進入宴廳開始,她沒有說過一句能讓人理解的言語。
隻有當奧斯爾說話時,她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