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強烈如晝日的燈光,在話音落下時驟然亮起。
周雨不适應地眯起眼睛,看向周圍。
鐘表店已被整個替換。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寬敞房間,裝修以華麗熱烈的金紅配色為主,内部充斥大幅花織的真絲毛毯和壁挂。
房間正中央是一張長長的餐桌,周遭擺滿了金架的扶手椅。
這似乎是一間豪宅内的小型宴廳。
周雨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絲毯。
他不懂得辨識織物價值,但能判斷出毯面很新,沒有一點髒污迹象。
毯上的圖案多是家畜、田野與村女。
“在我的故鄉有這麼一句話,一條好毯子比黃金更寶貴。
”
奧斯爾穿着一身銀灰色的西裝,從房間的那頭輕快地走來,皮鞋輕輕踩踏着絲毯,動作甚至有點像蹦跳。
那身西裝的樣式相當現代,與整個宴廳的風格頗不搭調。
宴廳古怪的主人将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裡,低頭打量了一會兒絲毯。
突然間,他吹着口哨,從角落裡拾出一條織着衆多禽鳥的小小絲毯來。
“哦,看,天鵝。
”他詠歎似的說,用手展開毯子,興趣盎然地盯着毯上的圖案,“忠貞的鳥兒,愛情的鳥兒……詩人都說鳥類的愛情比人更忠誠。
”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自然,漂亮的小姑娘。
我還能跟誰說話呢?”
周雨後知後覺地看向周圍。
紅葉和蔡績竟然并不在這個空間内。
此刻在奧斯爾面前的僅有他一人。
他沒有說話,将手插入衣袋内。
看到他的動作,奧斯爾快活地咧咧嘴,發出一記長長的噓聲。
“放松,放松,女士,放松!唉,我可沒打算幹什麼。
讓我們繼續天鵝的話題……詩人們說鳥類比人更忠貞于愛情,很遺憾,這是純粹的謊言。
我自己養過一陣兒天鵝,總共十對,開始的時候他們兩兩結伴,從不分離,就像傳說中的那樣。
”
奧斯爾一邊漫不經心地評論道,一邊将絲毯拿到燭光下細細觀賞起來。
“但是嘛……我過去是個挺有好奇心的人,總樂意比普通人更進一步。
所以我叫廚師去挑宴會的材料,他得選三隻雌天鵝,又選三隻雄天鵝,但不能拿它們的伴侶。
你猜怎麼着?我隻能說那頓飯真是不錯,而且落單的六隻也馬上結成了新對子。
“唉!連一季繁殖期也沒落下!唉!小姑娘,這就是鳥類的忠貞。
超越人類的忠貞。
”
織着天鵝的絲毯,在燭火焚燒下逐漸化為灰燼。
奧斯爾若無其事地拿起殘留的布片,對着那上面的灰燼吹了吹。
“盡管如此,我還是喜歡天鵝。
它們也許不懂愛情,但還是比人強些——它們懂規矩。
誠信,效率。
固定的伴侶在繁殖上配合得更好,那麼它們就不會想着找點别的樂子嘗,這人可做不好。
人類總是喜歡新鮮。
而你知道對愛情最忠誠的物種是什麼嗎?我認為是昆蟲。
”
他将手伸進口袋,掏出一枚銀色的水晶籌碼,輕輕吹着上面的蝴蝶紋案,向周妤展示,又咧嘴微笑。
看到他的動作,周雨才驟然意識到自己衣袋内隻剩下刀柄的冰冷觸感。
“蝴蝶,蝴蝶。
它們就很忠誠。
等雄蝴蝶完成交配以後,它們就會開始絕食,幾天内死個幹淨,好把糧食留給負責生育的雌性。
許多昆蟲都有這種習性:隻要完成結合,雄性就得斷食,或者幹脆讓情人吃了自己。
它們懂愛情嗎?我不敢斷言,不過它們的忠誠超越任何高等物種,因為它們死得夠快。
對,短壽是确保心意不變的唯一方式。
”
英俊的男主人将籌碼湊到臉前,輕輕地、充滿柔情地吻在蝴蝶的紋案上。
然後,他的手掌用力合攏,細碎的水晶粉末從指縫間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