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以後,先前注視着周雨的小女孩立刻從教室裡跑了出來。
“……呀!”
張沐牧細聲驚叫。
相比起她表現于言行的吃驚,周雨及時掩飾住了情緒。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針織毛線外套,外貌在八九歲左右,像是小學生。
她沖出教室以後徑直奔向周雨,雙手緊緊地抱住他,将臉埋在他的衣襟内。
那種濃烈的依戀情緒,宛若是在放學後見到了遲來數小時的父母。
面對如此狀況,周雨有點茫然不知所措了。
他對小孩沒什麼特别的意見,既不喜歡也不讨厭。
機械性地輕拍了兩下小女孩的腦袋後,他用自認為溫和的力道将對方從自己懷裡拉出,對着她問道:“你認得我嗎?”
話剛出口,他即刻意識到自己的疏忽。
果然小女孩歪頭看着他,一個字也沒有回答。
理所當然,作為聾啞人的她既聽不見周雨的提問,也無法開口回應。
正當周雨如此認定的時候,小女孩卻開口生硬地說:“周、周……”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雨,顯然是在呼喚昔日熟人的應答。
周雨盡管明白這點,卻不知該怎樣反應。
他既不懂手語,也不了解這個小女孩的事情。
“……你們兩位是?”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自走廊盡頭走來了一位中年婦人。
她的體态偏胖,圓臉盤算不上美,卻極易給人親切的印象。
原本正埋頭翻閱教案的婦人自三人身邊穿過,擡頭一瞥後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看了看小女孩的樣子,像是了然般笑着說:“是小姚認識的姐姐嗎?”
令周雨吃驚的畫面出現了。
那理應是聾人的小女孩盯着婦人的嘴唇,默默點起頭,然後又伸手拽住周雨的外套下擺。
婦人裝出吃驚的樣子說:“喲,又撒嬌了呀,不可以老纏着外面的姐姐哦,不然姐姐可煩你了。
”
小女孩沉默着,仍然用手牽着周雨的衣擺。
看到此幕的婦人露出複雜的表情,那是一種交織着無奈和憐憫的笑。
她擡頭看向周雨兩人,緻歉似地點點頭說:“你們兩位小姑娘是來找誰的?”
聽起來,婦人似乎知道他們并非為了拜訪這個小女孩而來。
雖然事實的确如此,對方的這種确信卻讓周雨感到不适。
他很快調整了情緒回答道:“我想找這裡的教務老師詢問一些事。
”
“問什麼呢?”婦人仍然以親和的語氣詢問道。
“我想詢問一樣東西的來曆。
”周雨從衣袋内取出挂飾,攤在掌心中展示着,“這個是否和貴校有關系?”
婦人低頭打量起挂飾。
令周雨失望的是,她的臉上沒有露出什麼特殊的表情,隻是稍帶疑惑似地說:“這我不太清楚。
”
“那麼今年十月份左右的時間,貴校是否辦過義賣之類的活動?”
婦人歉然地笑着說:“我也不太清楚,還是問問張主任吧。
”
她将兩人引向教學樓的側翼,穿過走廊後來到一個空曠的方廳。
方廳邊緣零零散散地擺着十來把椅子,牆壁上貼着各式各樣的兒童畫,内容大多是花朵和動物,也有一些簡單的風景畫。
唯一沒有貼着畫的地方,是方廳後側懸挂的絨布黑闆。
闆上展示着密密麻麻的楓葉标本,都是用兩片方形的塑料薄膜夾固起來,極其簡單的手工藝品。
每張楓葉标本的邊緣處都貼有标簽紙,上面寫着不同的名字。
這些楓葉标本雖然做工簡陋,顔色卻仍然是鮮潤明豔的火紅。
注意到這點的周雨順着窗戶張望出去,不出所料,在操場周圍有片狹長的小林子,看起來非常像是楓樹。
不過眼下是冬季,林子也光秃秃的,氣氛很是冷清單調。
他在窗邊觀看外面風景時,被稱作“張主任”的人匆匆趕來。
這是個年紀約在五十上下的幹瘦男人,發鬓星白,戴着略顯歪斜的黑框眼鏡,皮膚曬得皺而發紅——以米根竹市的全年氣候,曬成這種模樣是非常罕見的。
他的表情帶着一種長期困頓而産生的疲倦感,和周雨簡單寒暄幾句後,拿過挂飾看了兩眼,用某種南地方言的口音說:“對頭,似我們這哈的學生做勒。
”
“可以知道制作的時間嗎?”
張老師連連搖頭,告訴他們這是手工課的作業之一。
用粘土制作小挂飾,差不多每隔一個月就會有兩三次這樣的活動。
小初部的學生們年紀輕,往往做不了複雜的東西,所以愛心、星星、蝴蝶結之類的簡單圖案是最多的。
由于學校的名字與景觀特點,楓葉也成為了最常見的主題。
做工較好的一批會當做紀念品贈送給義工和捐款者,或者參與義賣活動。
不過,先前因為采購失誤,校方買進了一批質量有問題的粘土,放置數天後全部變成了鐵鏽似的紅褐色,個别地方還會發黑。
做别的東西都很奇怪,隻有楓葉和愛心還算适合。
制作出的成品幹硬後,極易出現枯葉似的裂紋,顯得非常劣質,所以也不适合拿去義賣或贈送。
被周雨擁有的這個挂飾,從質地和顔色看,正是那批有問題的粘土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