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
那也是說話。
我想死人們是用這種方式跟活人說話的。
她在向我說話,隻向我一個人。
在那以後很多年裡我都向其他人打聽,想知道當切分器啟動時其他人看見了什麼。
他們可能沒有向我說出全部的事實,正如我也沒有告訴他們。
但是隻有我見到了她。
而這本該是不可能的。
她在生前沒有任何途徑知道我在那兒工作。
”
“這無關她。
”妥巴說,它厭惡地發現自己的語氣正在與姬尋靠攏。
那是沒辦法的事,他與潛入聖城的強盜相處得太久了,會染上一些裝模作樣的強盜味。
但是它還得說下去:“是你,蠢貨。
切分器響應的是你。
你想見到你的孩子,它就滿足了你的願望。
你想聽她親口原諒你?或是狠狠地責罵你一頓?那反正隻是你的單人表演,别再裝腔作勢了。
”
“她給了我一個命令。
”基摩說。
“讓你别記挂她地活下去?”妥巴尖刻地譏笑道。
“她讓我等待一個安排。
”基摩低聲說。
他本沒有必要如此控制音量。
在計算中心門前這條凄清的野徑上,就連一隻昆蟲也并不存在。
但是他仍然用最輕的音量叨念着。
“總有一天我們要返回這裡。
”他低聲說,“我們的事得有一個交代。
我們并沒做錯什麼……沒有做得太對,可也沒有做得太錯。
我們根本沒能力做出太對或太錯的事,孩子。
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意義甚微。
她讓我離開,為了在恰當的時刻返回。
我想她是有她自己的安排的,是的,她還要求我帶走一隻無終鈴。
這一定是為她自己的計劃準備的。
我們隻是通往結果的一個環節。
不過由它去吧……由它去吧。
她許諾會給我們一個結局,在某個合适的時間段上。
我同意了。
也許我們所有人都會不得好死,但是如果我們能做出任何改變……你母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她行動了。
一個大錯或是大功,那至少把我們重新帶回了這裡。
”
妥巴已經陷入了迷茫。
它仔細地聆聽了基摩的每一句話,并且早在中途就已抛下偏見和仇恨帶來的沖動。
它可以說是對這番話一個字一份字地敲打,但卻依然不明白基摩想說什麼。
那不是非此即彼,站在這邊或者那邊,那既像是恐懼得要死,有像是滿懷希望。
“你到底想要什麼?”它充滿戒心地質問道,“你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
“我想……”基摩顫抖地回答道,“我想知道我們是否還能彌補點什麼。
”
那一刻妥巴可以有很多話說。
直言咒罵,或曲折地嘲諷,兩者它都很精通。
它是在感到厭惡至極。
在一個人作惡後能如此地佯裝無事。
想要彌補。
不。
那比起執迷不悟更令人作嘔。
作惡到底的人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而試圖彌補的人無疑知道自己是錯的,是錯的但卻想要得到原諒。
想要當作不曾發生。
那怎麼可能?那怎麼可能?它就要因盛怒而開口了。
但就在此時,不死之貓從牆邊一躍而起。
路口闖進來三個影子。
“零号屋!”一匹白色長翼的野生動物發出喊叫。
另有一個長角的女人和一個男人,他們全都猛然從路口蹦出來。
霎時間妥巴認為他們全是倫理之家派出來的追兵,可這三人卻徑直從它和基摩中間穿了過去,奔向計算中心的大門。
他們跑得那樣着急,活像瘟疫在身後追趕。
“那東西要過來了!”妥巴聽見那隻動物如此呐喊,喊話時已快要闖進大門後。
它在驚愕中想要阻止他們——闖入邊界是緻命的,對城市裡的居民也一樣。
但是它沒來得及。
第四個影子出現在了道口。
它感到空中的墨綠雲層陡然間變得低沉了,緊緊壓墜在它的頭頂上。
黑暗彌漫在空氣裡。
在道口,那黑色的影子,應當是件寬大厚實的黑色風衣外套,從高豎的三角狀立領上方露出一顆怪異的蜥蜴頭顱。
這第四個出現的訪客直勾勾地望向它。
它們兩個的視線就要對上了。
妥巴忽然間忘了一切。
它的菌絲結構。
它的生命記憶。
它的怒火。
它好像掉進一個灰白而緩慢的世界裡。
影子如樹的枝杈般生長,向它伸出利爪。
就這時基摩猛然将它撞開。
他把它往後推,整個身體隔在它與那第四位訪客中間,讓兩邊的視線完全中斷了。
妥巴開始往後滑行,它看見暗綠色的烏雲在基摩的臉頰邊扭曲,形成一團污濁晦暗的光斑。
等那光斑在空中輕輕轉動後,基摩徹底消失于風暴降臨前的風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