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城市是無限的,理論上你可以在那裡找到任何人,當然也包括紅夫人。
實際上,紅夫人去了那座城市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她在一個更加遙遠而無人能及的地方。
既不能捎信給她,也不能收到任何她發來的消息。
就像是亡故的人一樣。
在某些情況下,醫師似乎這麼告訴他,亡故的人也可以和生者傳遞消息。
他們的信息量無法在死後繼續拓展,但是生前存在的卻能巨細無靡地保留。
生者需要去一些特别的地方找。
譬如,一座隻存在于夢境裡的城市,那裡是收容死者的地方。
假如城市的主人允許,活人也能進入其中。
但是必須非常小心謹慎,以免永遠深陷其中。
可是紅夫人不能在那座死人的城市裡找到。
她既不在生者的地方,也不在死者的地方。
因此如果有人要找到她,就隻能寄希望于無窮。
無窮裡必然有任何事,因此必然也有紅夫人。
在某一座城市裡有無窮。
醫師确實這麼告訴劄。
那座城市是用熊熊燃燒的塵世作為驅動,再用吸納一切物質的虛空深洞來固定和遮擋。
造那座城的人甚至把它稱作是一切物質與因果的中心。
中心之城——醫師認為它當不起這個名字,他卻不反對别人這麼叫。
因為那座城市裡确實是有無窮存在,并且理論上也能用無窮做任何事。
城裡的人不願這麼做,因為他們對邊界的喪失深感畏懼。
他們擔心一旦真的接觸無窮,生命結構有限的展現将變得無可理解。
于是他們不允許任何人去使用無窮。
他們确實可以能做這樣的限制,因為是第一個發現無窮的人創造了這座城市。
通向紅夫人的一條道路就這樣封死了。
但是要找到另一條路并非毫無可能。
通過探訪那些有着無窮現象的地方,醫師就找到過關于别的無限之城的消息。
是有那樣的一座城。
它的無窮還不曾被任何人奪取與限制過,因為它正在不停地往下墜落。
那是過去的某個錯誤表述所引起的,因此理論上它也将無限地墜落下去。
沒有着陸的概念存在,因為它将不斷地制造出下方。
但是沒有人能真正地走進那座城中,即便是它的創造者,也因為恐懼它的潛能而裹足不前。
他們卻仍然戀戀不舍地描述着那城中的景象:一座被永恒樂聲籠罩的城市。
鮮花永開不落,天空永無暗時。
城市的居民自出生起便不需要勞作。
他們生存和享樂所需要的一切都會被自動送到家中。
那可以是任何的東西,美食或珍寶不必多說。
你也可以索要知識與任何問題的答案。
不過對于有幸居住在那座城市裡的人,求知已經是件缺乏吸引力的事了。
在這傳說當中,有一個細節似乎叫醫師尤為關注。
他特意告訴劄,那城市裡的每戶人家都在屋前挂一個黃金懸鈴,即便城中永遠沒有風,那些金鈴也會在同一個時刻發出帶着韻律的清音。
那在劄看來并不比這座城市其他的地方更神奇,但醫師卻深陷其中。
他告訴劄,自己可能見過那樣的鈴铛,并且也知道如何去那座城。
事實上他正考慮着去那座城,去那金鈴齊唱之地——他似乎很喜歡用這個描述。
劄并不認為自己比醫師更聰明,但在那個時刻,他心裡并不相信醫師用雙手描繪的這一切。
他把它當作醫師那些近乎癫狂的自白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
再說醫師又為何需要那座城呢?在劄看來,隻要醫師願意,他就可以擁有得足夠多,并且也已經知道得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多了。
醫師從他的位子上站了起來。
他在劄的瞪視下拉開腳下的地面,露出一條向下的通道。
那是劄第一次知道這獨屋還有地下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