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找到了遺留下來的,鱗者最後的代言人,讓它自己來決定和許願——想要許什麼都可以。
在以性命證明了最後的榮耀以後,雖然被歡宴滅絕而失去的東西回不來了,但讓鱗者的名字永遠被銘記,讓榮耀一直持續下去,連這種願望也是被允許的。
”
“可是,到了最後,那位代言人卻後悔了。
不是說對接受許願的權利而後悔,而是說,為了保持尊嚴和榮耀而主動迎向毀滅,這種自我陶醉的傲慢,這種不計後果的複仇,以及理應由此帶來的終結,那個代言人卻産生了悔意。
‘不管怎麼樣,還是應該要活下去的,就算是把珍貴的品質全部丢棄,變成野獸或牲畜,都還是應該讓後代活下去’。
是一個那樣的,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才好的願望,最後确實是被實現了。
可是,本來已經消失的未來,就算通過三級許願機的框架強行延續,也隻能在有限的可能性裡存活下去而已。
能理解這件事嗎,羅先生?”
羅彬瀚搖了搖頭。
“啊,怎麼說呢,其實原理方面我也知道的很少。
總之,也許是因為被歡宴滅絕是某種更加高級的事實吧?更廣闊未來的可能性中斷了。
并且,在以去影響化為第一标準的中心城綱領約束下,恐怕也已經不存在任何繼續發展的要素了,隻能像野獸一樣,依靠本能和那個願望帶來的力量困窘地生活,狼狽痛苦地生活,代言人給了後代一個這樣活下去的未來。
到頭來,鱗者變成了其他理識文明所恥笑的低等生物,把母星犧牲時所抱持的驕傲給全部抛棄了一樣。
”
“是恐懼于看到結局呢,還是希望自己的死能讓世界放過那些退化的後代呢?讓後代承擔這樣的不幸,并且把這個當作自己給後代的最後的,自私的要求,在許下這個願望後,那位代言人就自殺了。
在确認了願望已經得到實現後,它獨自一個逃回了母星,在故鄉的廢墟裡,被詛咒的太陽底下,把最後一批詛咒之霜倒滿了全身,與那被喻為母親的太陽互相凝視着凍結粉碎成了微塵。
唉,不知不覺把細節全部都說出來了,不好意思,羅先生,不是一個能讓人覺得高興的故事呢。
本來隻是想要說信息污染的事。
”
羅彬瀚瞧了瞧旁邊熟睡的幼兒。
那小鬼睡得很熟,然而又似乎帶着一點憂愁。
他不期然地想到這小孩如今也是個孤兒了,日後會去往何方呢?跟宇普西隆待在一起?或是成功分離後進入某個孤兒院?想到這裡時他便和宇普西隆一起沉默起來。
“……總之,信息污染就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羅先生,如果玄虹也向你隐瞞了什麼事的話,或許并不是‘怕傷了你的心’、‘想要自己承擔’之類的稍微有點感情化的理由,而是擔心引來某種真正的危險吧。
初次見面和他交涉的時候,他的某些話一直讓我有點在意,請你也以自己的安全為第一考量。
”
當他們聊到這兒時檢測室的提示燈亮了起來。
羅彬瀚和宇普西隆一起去看檢測結果。
那些羅彬瀚偶然獲贈的非法種子實際上是糖果樹苗,當它們成熟時将生成普通的樹葉,以及另一種近似糖球的副葉,而紅藻上則沾有稀釋過後的濃縮糖原液,以及幾根貓毛。
這個結論叫羅彬瀚大為失望。
“就這?”他抓着一枚白球問。
“這樣不好嗎,羅先生?萬幸不是什麼危險物品,不然就頭痛了。
”
“這玩意兒為什麼犯法?”
“哎呀,我想應該是專利權問題吧。
這種糖果樹的技術是被杜蘭德人注冊的,樹種也不會公開販賣。
它們的其他制糖技術也是一樣——話雖如此,市場上卻流通得到處都是,不能指望所有糖城的工作人員都很忠誠吧?而且這種程度的違法,充其量就是罰一筆錢或勞務而已,對形成糖瘾的人來說很難抵擋誘惑。
話說回來,到底會長出什麼糖呢?可能是花朵糖,也可能是晶珠糖或者木絲糖,這個可就檢測不出來了。
嗯,如果不種出來看看的話,沒有辦法知道呢。
真是遺憾。
這麼稀有的東西呢。
已經被外人經手過,送回糖城也會因為衛生問題被銷毀。
唉,這樣就永遠沒法知道是什麼了。
”
羅彬瀚盯着他。
宇普西隆也若無其事地回看他。
“羅先生,你為什麼看着我呢?”
“我直覺這東西有問題,”羅彬瀚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它必不可能是普通的糖。
”
“不是嗎?”
“你能保證它是嗎?”羅彬瀚質問道,“你敢用公共安全擔保嗎?”
“诶……這個我不是專家,也沒法反駁。
但是說話是要講證據的喔。
”
“把它種出來就是證據。
”羅彬瀚凜然地說。
他也确實這麼做了。
不到十分鐘溫室裡便已騰好了位置,羅彬瀚心中滿懷着對公衆安全的刻骨關切,把那未知的種子埋了進去,鋪滿肥料和營養液,然後是充足的光照與氣體環境。
宇普西隆聲稱快速生長劑能讓糖果樹半個月内便瞧出個輪廓來。
羅彬瀚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那麼多時間,不過幹這件事倒确實挺有趣的。
他們甚至又騰出了一個小水缸,準備試試把那包紅藻養起來。
像這樣在溫室裡消遣了好幾個小時後,羅彬瀚終于想起來荊璜遲遲未歸。
那未免也花得太久了,以至于羅彬瀚開始懷疑外頭是否還有港口存在。
蕉樹園和毛肚子吞吞或許已成曆史,而現在走出去隻會親眼看見地獄。
或許這會兒荊璜已和法克殺出了蕉樹園,從最近的傳送口一路殺到門城,雙雙落進混沌之海。
那時伊登會給無遠星寄去雪片一樣多的賬單,而雅萊麗伽的梳子再也無法使用。
“……你思考事情的方向真的很怪哦,羅先生。
”
“你能保證這種可能性一點沒有嗎?”羅彬瀚質問道。
“嗯,不能說一點沒有,可是莫莫羅都已經出去幫忙了。
我弟弟總不會看着外頭變成一片焦土吧?至于打到門城的話就更不用擔心了。
如果我沒猜錯,現在‘法劍’應該就在那裡。
”
“誰?”
“法劍啦。
是中心城特派的緊急安全員,雖然和派出員這樣的正式編制有點區别,也可以算是我的同事了。
她好像是玄虹之玉的同門,羅先生你沒有見過嗎?啊,正好我這兒還有她的照片呢,給你看一眼吧。
”
嬰兒艙前端的投影晶球亮了起來,在羅彬瀚眼前釋放出一個畫面。
一個年輕女孩站在石丘頂部,正伸手把幾個怪模怪樣的鐵皮人拉起來。
她穿着整體呈黑色,夾雜橘黃條紋的緊身衣,看起來就像某種競技摩托服。
和荊璜不同,她的頭發整齊地梳到腦後,紮了一個很高的馬尾辮,沒有額外裝飾,但卻顯得很端莊有神。
這畫面顯然是經過精心的設計,至少是抓取了一個絕妙的瞬間,因而每個細節都顯得意味深長。
在畫面的角落隐隐顯露出某種巨大的、已然伏倒的陰影。
被扶起的獲救者正盯着那個方向,目光中混雜驚慌與喜悅。
羅彬瀚留意到了這一切,他腦袋裡卻什麼都沒想。
巨大的驚愕撞擊了他的心髒,使得他整個人呆若木雞,直直地盯着畫面正中心。
他絕不會認錯。
縱然宇宙如此龐大。
他絕不會認錯。
世上并不存在那樣毫無因果的相似。
那畫面中的女孩——毋庸置疑正是周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