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說說我祖先的觀點吧。
”紅色的永光族說,“對于文明而言,第一位的任務是生存,而存在的目的是追求某種唯一正确的,在形式與内核上都完美均衡的光輝境界。
為了實現這份理想和正義,就算是改變原本的道路、變成自己所不相信的東西也在所不惜。
這也可以說是背叛了自己的信條吧?可是,對于想要達成‘完美’這件事的追尋并沒有改變,是為此才許願要擁抱光明的。
所以,在為了活下去而決定與殖裝融為一體的時候,當初行進的道路就被放棄了,連同原本幾乎所有的成就也被一并埋葬——那在身為繼承者的我看來當然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但正統的理識文明的話,大概隻會輕蔑地投以嘲笑吧。
是呢,明明斷言地論證着約律現象的僞生命性,最後卻在滅亡面前選擇了成為異類,我想在昔日的同道者眼裡,或許和背叛也沒有什麼區别。
如果是‘正統的理識’會怎麼做呢?與其變成‘異類’,會甯願戰鬥至死吧。
如果不能以自命正确的道路貫徹意志一切就全無意義,如果那樣的話一定要拼上命掙紮直到最後的滅亡來臨,這樣剛烈的文明也是存在的。
”
金屬細棒在玻璃化的沙面上劃動,輕松地留下一道道刻痕。
宇普西隆在三角的一端畫上雪花似的奇特圖案。
“我不認可這樣的事。
”他說,“是為了追求目的而選擇道路,還是把道路也視為目的的一部分呢?如果這種道路變成了要犧牲生命去達成的事,那麼我覺得放棄它也沒有什麼好可惜的。
當然,這隻是我自己的意見而已。
對于那些舍棄性命去踐行自己的正義的人,我無法說出什麼輕飄飄的閑話。
可是,如果為了維持道路的不變,連目的地都完全改掉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說到這裡,周雨先生,你喜歡鹈鹕嗎?”
“啊?”羅彬瀚說。
“之前在玄虹之玉的船上時,突然間非常地想看鹈鹕,對吧?其實我也有過這種莫名其妙地很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刻,但是真正到手以後,反而發現這東西根本就沒有什麼用嘛。
與其說是沒有用,不如說是在追尋的過程中,最初想要的理由已經忘記了。
這種事還蠻常見的呢。
據說,那個永恒和諧的馬群——慧骃,曾經追求着一種名為‘永恒之風’的東西,最後卻毀于某種緻命性的風災。
那是被記載在協律彩虹國古代遺迹裡的壁畫内容,長期以來被我的一位當地朋友研究着。
可是,‘永恒之風’到底代表着什麼?這個問題他一直都沒有想明白,最後隻能解讀為某種價值或成就的隐喻,像是代表着自由與超越之類的概念,或者象征它們的某種研究成果。
可是,怎麼說呢,我也是突然才想到這樣一種可能性的。
”
宇普西隆擡起金屬棒,仰頭望着天空。
他臉上又流露出那種無奈的笑容。
“就像石心孵化者們開創性地以陷阱帶生命為終端,從而踏上了通往無窮之路一樣,傳說慧骃的文明在終結以前,也有一項非常偉大的發明——創造的發動機,我的朋友是這樣翻譯的。
可是那就和‘永恒之風’的概念一樣,是個含義非常模糊的詞彙。
因為這個名字的誤導,我和他都認為慧骃在滅亡前已經在通往無窮之路上走了很遠,并因此最終被自己毀滅了。
對許願機的錯誤操作引起以太潮湧,然後從虛空中召喚出了某種意想不到的災難,這種事在初次嘗試創造許願機的文明裡本來也很常見。
不過,現在想想,說不定我和他都完全想偏了。
像慧骃那樣欲望淡薄、甚至連戰争都不存在的文明,對無窮應該隻有學術上的向往而已,當然不會冒着滅族的風險去強行試機。
它們所進行的研究方向,按照我現在的猜想,應該和我的祖先們的态度更像吧。
是‘迫近演化’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