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的行為顯然遵從着某種他尚未看穿的邏輯,在他真正喪命以前,他和他的匕首總是要為她使用的。
而現在他對阿薩巴姆說話的習慣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不知怎麼他明白她用的是一種過去式,她在說他們在寒霜之蛹上的舊賬。
羅彬瀚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當然是永遠不會忘記那件事的,那一次冷酷而迅疾的處決,他相信她曾經對無數敵人做過類似的事。
那些敵人裡有十惡不赦的暴徒,也有叫凡人肝膽欲裂的怪物,它們所沾染的罪孽絕不會比阿薩巴姆更少。
但在寒霜之蛹上,在他甚至不知道“矮星客”這個詞的時刻,她毫不猶豫地把他殺死。
她會這樣對待他,她想必也這樣對待過别人。
他甚至想到了她手腳上的潰爛與裂傷,在那些折磨着她的罪孽中可也包含着像他一樣的受害者?她承受的——其中的一部分——是完全罪有應得的。
“你真覺得這套管用嗎?”他說,“割掉一茬舊的,再培養一茬新的?聽起來和春天可沒什麼關系哦?聽起來像是誰把外頭的野地當自己家的花園。
當個使喚丫鬟們的老農場主挺氣派的,是不是?”
阿薩巴姆猛地擡頭,羅彬瀚毫不畏懼地瞪着她。
他死盯那雙夜色的眼睛,沒有從中找到多少驚訝,于是他便曉得她是知情的——那陌生的凜冬之夢從何而來,阿薩巴姆定然知曉得比他更多。
她不會告訴他,而現在弄清原因也并非最緊要的事。
他已經知道了,再也沒法裝作無動于衷。
梨海市有成千上萬隻流浪貓,它們會死在車輪下、寒風中,或者是随便哪個精神病态者的刀尖,那一切都不妨礙他作為一個人類市民的舒适生活。
可是倘若他被迫知道了哪隻貓的一生怎樣受苦和長大,知道它的前主人給它起了什麼名字,又怎樣虐待它,那名字倒成了奪走他快樂的詛咒。
這些“知識”越詳細,它們帶來的刺痛就越鮮明。
要長久地裝作毫無良心,那畢竟也和保持良心一樣使人折磨。
那實在不應當。
伐木工不應當知道樹的故事,樹也不應當知道伐木工的故事。
他心想這定然就是那本書的惡毒陰謀。
他不想再說下去了,可是那三個字卻壓在他的喉嚨裡。
一個名字,三個短短的音節,那代表的是父親與女兒。
如果他說出來或許會被立刻殺死。
“你不會明白。
”阿薩巴姆說,“你是聽從他的。
”
她那陳述事實般的淡然口氣叫羅彬瀚有一種報複欲。
那一刻他是情願看到一個暴怒而危險的野蠻武神,也好過一個對着信仰堅定不移的冷血殺手。
但他卻無計可施,因為清楚辱罵和嘲諷都對一個虔信徒毫無作用。
他是沒法用言語勸她回心轉意的——實際上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想勸她些什麼。
他隻是碰巧聽聞了伐木工的滄桑往事,他隻是想看到她有哪怕一絲的動搖。
但是——下一秒他想到了一樣東西——不是言辭或武器,也不會讓他的處境有任何好轉。
可如果他隻是想看一眼阿薩巴姆的暴怒,想看她為任何自己幹過的破事而動搖失措,那東西或許卻要超過任何肮髒或刻薄的字眼。
于是他把手伸進外套裡,摸到那個濕漉漉的圓筒。
它已經被壓得有點扁,但封口還算緊密。
他的打火機雖不能用,匕首也一樣能點燃東西。
這再适合也沒有了,一根尴尬仙女棒送給一位正牌黑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