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迷霧中的影子扭曲着,轉眼間長到了十倍以上,像一個多手多腳的巨人在張牙舞爪。
羅彬瀚因這景象而吃了一驚,随後才注意到阿薩巴姆腳底的影子一直延伸進了霧裡,就好像她在操縱着那迷霧後的怪誕。
陰影的巨人向着他們沉重地傾倒,如同一座山崩落于他們頭頂。
那動靜在瞬間掀開了他們面前的迷霧,在那瞬間羅彬瀚确信自己看到了某種景象。
不是模模糊糊的影子。
不是單調荒涼的大地。
就在距離他們幾十步的地方是一處懸崖似的斷路。
在那懸崖外露出一個巨大而腐敗的頭顱。
那頭顱戴着同樣巨大的、猶如橡樹般粗壯的荊棘之冠,枯發亂草般糾結其間,兩顆蒙翳的眼珠已經裝得下十個羅彬瀚。
它的皮膚和嘴唇潰爛松垮,任憑蠕蟲般的影子在皮肉下出入。
沒有鼻子和耳朵,而整個臉型尖銳猶如長釘。
那可怕的相貌使它呈現出一種極為陰沉的表情,越過迷霧死死地盯着羅彬瀚。
那站在懸崖外的怪物距離他們如此之近,使得恐懼幾乎麻痹了羅彬瀚的心髒。
他并非不曾見過巨大的生物,但那怪物和過去他所見的一切都不同。
它那富有情感的眼神足以證明它并非某種模仿真人的建築,然而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情卻如此怪異、險惡,如同缭繞在它臉頰邊的陰霧般散發出濃烈的死亡氣息。
這驚鴻一瞥已叫羅彬瀚瀕臨崩潰。
他感到渾身像被強烈的電流擊中,确信自己将被那怪物殺死。
緊接着他的視線中斷了。
黑暗如潮水包裹住他,把他擠進狹窄柔軟的井道中。
他開始向下陷落,穿越似曾相識的井道。
直到這時那驚怖的感受才從他的神經裡擴散開來。
他身不由主地想要尖叫,卻被某種黏液般的物體牢牢封住嘴唇。
“噓。
”他腦袋裡的聲音低柔地說,“别緊張,宿主。
别驚擾偉大者。
讓它在那影霧中繼續永恒的睡眠吧。
你瞧,它們多麼宏偉,又是多麼可憐。
即便死亡亦不能永遠地消逝,而要讓渺小者目睹它們的腐朽。
它們永遠不會參與生命的輪回,在我看來這比渺小更為不幸。
你呢?你是否願意以永恒存在?或是加入那變化的輪回?”
羅彬瀚還來不及回答。
他已落到了黑暗之井的底部。
世界驟然間翻轉過來,讓他一下摔在沉重的地面上。
四面八方的亮光和強風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唔,這是個小問題。
”他腦袋裡的聲音說。
然後羅彬瀚感到自己的眼球表面的黏膜顔色變得更深了。
它像一層墨綠色的隐形眼鏡,替他擋去了過于強烈的光線。
依賴于這層視覺保護,羅彬瀚總算能從胳膊底下擡起頭,環顧周圍的環境。
他看見天空中布滿了發光的雲。
金色的、如同由光粒子組成的輝煌雲團,在劇烈的風暴下洶湧起伏,向着遙遠的天河而去。
那些雲流亮得可怕,幾乎要讓人覺得自己會被光芒融化,而地面上則鋪滿了細軟如灰燼的沙塵。
風把它們吹得足有一米多高,如果不是羅彬瀚這會兒被黏液堵住了呼吸道(但他竟也沒覺得窒息),他肯定會為此而咳出肺來。
他被那些驚人的雲流吸引了注意。
過了好一會兒才将視線投往狂風肆虐的地面。
他看到地面上有無數到縱橫的溝壑,如同巨獸印在大地上的抓痕和足迹。
那無疑也是某種巨物造成的。
因它那驚人的重量,甚至将松軟的沙地踩踏得平整如鏡面。
這景象本該叫羅彬瀚擔驚受怕,可當他仔細地審視過那些印在地上的足迹時,絕處逢生的狂喜卻從他胸膛裡湧出。
那些巨大的腳印形狀并非獸類,而有着極為工整、清晰的邊緣,腳印前端近似于邊角圓潤的矩形,後部則緊跟着一個橢圓。
在羅彬瀚的印象中沒有任何野獸擁有這樣的腳印,唯獨一樣東西能完美吻合這奇特的形狀——那就是宇普西隆的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