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潮大漲,我宮中大桑樹葉盡落。
此景至今思來,猶是斷腸摧心。
”
她一番言語說罷,便望手中花枝,目中似喜非喜,似悲非悲,若有千言萬語,到底不吐一字。
待得杯中茶盡,方才側目荊石道:“子蘊雖為孤子,可曾有過兄弟姐妹之屬”
荊石道:“我未滿一歲,便已見棄于父母,不知本來名姓,更勿論同胞手足。
此事真人早已問過,想也是忘了。
”
珑姬卻搖頭道:“此事我自然曉得。
尋常小兒,三歲前難得記事,若遭遺棄,成人後難得想起。
但想子蘊生來異禀,記力算心遠超常俗,或許竟對身世有些印象,也未可知。
”
荊石直言道:“實無半分記得。
”
珑姬應得一聲,将花枝搖得幾搖,又道:“你天資過人,恐怕父母中亦有智才絕頂之輩,不知你養父可知一二内情”
荊石原本言語簡潔,多似委應,但聽她此問,卻不禁心有所動。
稍一遲疑,仍是探手入懷,取出一團裹好的巾帕道:“此物或為我身世之證。
”便将巾帕解開,露出裡頭數十碎玉子。
珑姬倚身來看,略略打量幾眼,蹙眉道:“但凡良玉積久,内中必定陰陽分化,累藏精華。
此玉空有美質,卻是個繡花枕頭,内裡無蘊無靈,實與頑石劣岩無異,又作何解”
荊石道:“先父生前曾在東域暫居,留有一處舊宅。
他去世前,曾與我說知此事,讓我去舊宅内取些事物。
此玉是為其一,據稱是随我一并拾來。
另有埋于院内的金器,是他祖上所留,拟供我日後生活資用。
”
珑姬輕咦道:“如此大事,你當年倒不曾與我說早知如此,我自攜你去取先人之物。
若是有資在身,總讓你過得好些。
”
荊石搖頭道:“先父臨終前雖告知我舊宅所在,卻也再三囑咐,要我成年後再去處置。
還說若覺生活合意,便是不去也無妨。
我聽他當時意思,實是不願我去彼處。
”
珑姬聽罷此話,以指叩桌,沉吟凝想,少頃道:“如此說來,你父确知你身世來由,卻不願同你說知子蘊便不曾問個明白麼”
荊石應道:“既是先父不願直言,想必亦有考量。
我對身世本無執意,不問亦無不可。
”
珑姬視他少時,問道:“既不欲知生身父母,何故将這碎玉子貼身而藏”
荊石道:“是因一事不明。
”便指碎玉道:“此物是我自先父故居中掘出,貯于金瓯之内,另有先父遺書一封,說此物當初随我一同置于野外,本是一枚完好的白玉球,被他不慎摔碎,才成如今模樣。
若我要尋覓身世,需從此物入手,将其複原如初。
但我試來多次,無一碎片能合,恐怕這些本來不為整物,也絕非先父所說玉球。
”
珑姬聞他此言,信手取來數枚碎玉子,試以拼合湊整,果然參差離錯,互不相吻。
撿了幾枚不成,便對荊石道:“你父既說是玉球摔碎,可會是在收拾殘物時漏損了些”
荊石搖頭道:“此事我亦不知。
在金瓯中所得統共三十六片,皆已在此帕中。
先父遺信中也未提及缺損。
我因覺此事蹊跷,心中難以釋懷,方才随身捎上此物,以期日後想明其中關竅。
”
珑姬應了一聲,将手中碎玉反複瞧過,終于道:“許是中間出得差錯,有所損佚,你父自己也不知曉。
”
荊石應得一聲,正待将那碎玉收回懷中,珑姬卻将玉指收攏,握了碎玉笑道:“子蘊當真對身世分毫不疑麼”
荊石道:“既是無影無迹之事,不願徒耗心力光陰。
”
珑姬凝目相視,瞳盈異光,狀若日冕,蓦裡傾身附耳,同荊石低語道:“若我知曉子蘊身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