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石同大黑金鼓談于野中,本道是天知地知,絕不曾料竟有旁人在側。
他固知修士神通廣大,耳目接天,但念大黑金鼓身為珑姬座下侍者,總不至遭人暗伏而不覺,誰想來人竟是珑姬自己,一時卻亂方寸,不知如何應對。
立在原地僵得幾瞬,方才佯作無事,上前見禮道:“赩仙。
”
珑姬應得一聲道:“子蘊不必多禮。
”其聲雖仍悅耳,卻比往時多得清越,少得幽婉。
荊石聽出異樣,悄然擡目細看,竟見珑姬披發散帶,比先前平白矮得一頭,纖身如燕,細頸薄肩,俨然二八少女之态。
隻是斯人負手輕步,眉目間矜高藐淡,反倒叫人油然生畏。
林外兩人見她如此,俱是錯愕。
大黑金鼓小心問道:“娘娘怎又用回宮中模樣”
珑姬淡然道:“昨夜出海鎮魔,不必顧慮凡人眼目,況且此相用來已慣,最省變化之功。
”
大黑金鼓恭敬應下,又問道:“不想娘娘這般早歸,紅瑚姐姐可也歸來”
珑姬道:“紅瑚尚在海外收拾首尾,稍後當歸。
她若不及歸來,便先由你代她巡島監試。
”
大黑金鼓諾然應命,珑姬又道:“你且去吧。
我與子蘊稍談片刻,再歸見公子虞。
”
她此命既出,大黑金鼓自不敢多言,隻将荊石偷看一眼,目甚不安,旋即駕起紅雲,飛身而走。
及至其人遠去,仍聞村中僬民嬉鬧,唢呐亂鳴,直如妖魔亂舞。
林外兩人靜對少時,皆無言語。
荊石本念珑姬出海突兀,心憂其危,但見此刻珑姬忽現,反覺一時無措,還待出言解困,珑姬先道:“方才子蘊所言,我俱已聽見,難為子蘊心系于我。
不過公子虞之事,我心中自有計較,子蘊不必勞心于此。
”
荊石應道:“是。
”頓一頓又道:“聽聞赩仙出海平亂,本以為數日方歸,未想今日便已回僬僥國中。
不知外海之事可已平息”
珑姬道:“不過是海中魔氣積郁,生出幾尾大妖,正巧近得岸地。
僬民本來善以應之,不足為憂,但想你等陸中凡人脆弱,是以先行一步,将那幾個孽畜除去。
既是我親往出手,自有必勝把握。
”
荊石聽她言語,不由定睛相視,久不瞬目,及至珑姬擡眼瞧來,方才低頭垂目道:“赩仙今日似與先前不同,神采風揚,意興甚高。
”
珑姬道:“形為意化,意定神形。
今既取少時之貌,自然脾氣也似少時多些。
”說罷卻沖村頭遙遙一指道:“子蘊今已成年,還鬧這般陣仗,倒是童心未泯。
”
荊石輕咳一聲道:“事急從權,倒叫赩仙見笑了。
”便要歸返村中,止住衆人胡鬧。
攏姬卻攔他道:“不必。
”
荊石停步回望,但見珑姬遠眺村中,神若有思,慢聲道:“我幼時曾居山中,偶至凡人村落,也見裡頭小兒玩鬧。
但想他們幼時雖是可愛,轉眼卻作白骨,終究一場枉然。
是以不喜親近,免發無謂之情。
而今思之,實是當年境界未達。
”
荊石問道:“赩仙何發此慨”
珑姬道:“無他。
今是大寒前三日,實為我師赫月真人忌日。
思及故人,一時有感。
”又以手指天道:“子蘊可知天為何物”
荊石不想她橫出此語,應道:“清氣浮揚,裹流星漢,是以為天。
”
珑姬又道:“如此何為天外之天”
荊石聞言一怔,疑不能答。
但思生平所學,未有涉此一語者。
思慮少時,仍道:“才疏學淺,不知豔仙所指。
”
珑姬仰首望天,目射湛光,淡聲道:“物有極性,過之則反。
天極之外,又複地缺。
其處有無底之淵,凡落淵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