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沿着咒鐵針流出,墜落到地上。
他稍稍往回抽拉手指,針刺便開始松動,允許他的手回到牢内。
那讓牢外的每個人都松了口氣。
盡管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了雅萊麗伽的牢房,至少他沒法輕輕松松地出來。
相比之下,他對毒素的抗性倒是小事一樁。
姬藏玉把手收進袖子裡,筆直地盯着烏頭翁。
他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你們是天陀羅的傳人。
”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烏頭翁有點厭煩地斥責道,“閉嘴,你這煩人的小怪胎。
”
他舉起鳥嘴杖。
當他開始念動咒語時,雅萊麗伽看見姬藏玉的後頸處飄起一根細長的白繩。
“怒火于事無補,德勒文。
你不該浪費素材。
”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在走廊中。
那聲音聽起來幹澀、幽冷,卻有奇異的吸引力。
雅萊麗伽從流動的空氣裡聞出似香似臭的苦腐氣味,令她想到那些沉積百年的黑暗密林。
烏頭翁停下動作。
他把鳥嘴杖駐回原地,目光因警惕而發出幽光。
受辱的怒氣轉眼從他臉上消失無蹤。
“夫人。
”他像平常那樣不動喜怒地說,“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牢房邊緣出現了一抹近黑的深綠色。
雅萊麗伽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暗中注視那個曲線玲珑的身影。
她知道那一定就是“枯葉夫人”,可看到的景象卻大出她的意料:無數枯黑的死葉覆蓋在她身體表面,蓋住胸部與下體。
她裸露的肚腹和手臂都翠綠鮮豔,帶着葉脈的紋理。
在她膝蓋以下是一條長長的,如蛇尾般蜿蜒粗壯的樹根。
那不是樹妖,不是林精,不是任何一種精靈。
那似人非人的形象令雅萊麗伽茅塞頓開:“枯葉夫人”很可能不屬于任何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約律種族,而是利用熒光物質鈣反應來轉換神經電信号的高等文明——被聯盟官方認證為合法智慧種族的“朵靈”。
枯葉夫人遊到了牢籠邊。
她的臉是一朵花紋酷似人面的白色小龍蘭,沒有真正的眼睛,由透明纖絲組成的頭發卻在空中自由地飄浮,折射出不同的顔色。
雅萊麗伽推測那是某種替代視覺功能的感光器。
她剛到牢門前,頭頂感光的植物纖絲立刻朝向姬藏玉。
這似乎令她疑惑了一會兒,随後她垂下花朵組成的臉,對着表情不悅的烏頭翁。
“午安,德勒文。
”她說着話,聲音從她腹内發出,“我來取走我的眼睛。
”
她旁若無人地遊向牢房深處,薩缇剛剛關押那幾個僧侶的房間。
幾聲短促的慘叫從那裡傳來,雅萊麗伽看到姬藏玉的衣袖猛烈晃動了一下。
枯葉夫人很快就遊了回來。
她藤蔓組成的須手上挂着六個血淋淋的眼球。
獄卒們都低頭退開,隻有薩缇笑嘻嘻地迎上去,殷勤地為她擦拭沾在樹根上的血迹。
“哎,夫人,您來得正是時候。
”他膩聲膩氣地說,“咱們這兒剛來了個愛串門的小鬼頭。
”
枯葉夫人看來确實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聽薩缇說明了這起神秘的換房事件,臉部的小龍蘭微微縮張,像是正感到好奇。
她轉向牢中的姬藏玉:“這是你做的嗎,孩子?”
“不是。
”姬藏玉說。
“那麼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
”
姬藏玉答得很果斷,但沒人能确定他是不是在撒謊。
枯葉夫人安靜地思索起來。
在旁邊的烏頭翁臉色很糟,他剛要開口說什麼,姬藏玉用手指敲了敲牢門。
這一次他敲着欄杆的内側,确保不會觸發任何防禦措施。
“你是這裡的主事?”他對枯葉夫人問道。
“你可以這麼說。
”
“目的?複活天陀羅?”
雅萊麗伽注意到這是少年第二次提起“天陀羅”這個詞。
而枯葉夫人看起來也和烏頭翁一樣毫無頭緒。
她微微偏頭,花瓣向四周舒展。
“我們不想複活任何人,孩子。
”她柔聲說,“亡者都應永逝,再不重返。
”
“那你等意欲何為?”
枯葉夫人揚起臉,看了看窗外。
“樂園。
”她頓了頓說,“或者家園。
”
這個答案在雅萊麗伽聽來已經沒有任何誘人之處,姬藏玉卻沉默地低下了頭。
他考慮了片刻,然後又敲敲牢門。
“放我出去。
”他要求道。
枯葉夫人的頭發滾卷着,像深水裡的藻叢在起舞。
她有點費解地問:“理由?”
“我要入夥。
”姬藏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