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爾現身時正如往常那樣,端莊而又清高地微微昂頭。
他大約是想靠過去跟烏頭翁說話,一枚果核自斜下方急射而來,正中他那通常難以被外人窺見的鼻孔。
維拉爾呆然地站在原地,像沒弄懂狀況般輕微翕動着鼻翼,果核卻沒因此而掉出來——那恐怕是牢牢堵在了他的鼻道裡。
這狀況讓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事實:倘若他不想它繼續堵在那兒,就隻好用手指或細棍把它掏出來。
紅衣少年盯着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嘴巴卻因驚愕而微張。
過了一會兒,雅萊麗伽看到他悄悄将剩餘的野果枝藏進袖子裡。
牢中一片安靜。
囚犯、獄卒、護衛以及烏頭翁都如木雕般僵立着。
站在這堆人邊緣的庫瑪奧踮腳探了一下頭,他的視線撞上雅萊麗伽,便立刻慌慌忙忙地縮回去。
維拉爾終于明白了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事。
他用衣袖遮住半張臉,因為憤怒而急遽地喘氣,可因他鼻道裡特殊的擁堵狀況,他越是呼吸劇烈,那種細孔被堵住時發出的粗重呼聲就越響亮。
最後他不得不張開嘴巴呼吸,以免果核嗆進更深的地方。
烏頭翁匆匆地撥開人群,快步走去為他檢查。
他隻隔着維拉爾的衣袖看了幾眼,就用毫無玩笑意味的關切語調低聲說:“維拉爾,你得把它取出來。
你的呼吸道和詭客們一樣脆弱,它可能會傷到你。
”
維拉爾沒法答話。
他仍然用一隻手遮住臉,狼狽而狂怒地掃視過那些安靜的獄卒們。
每個人在迎接他的視線時都不苟言笑,肅然端嚴,可雅萊麗伽看到薩缇的眉毛越蹿越高,幾乎要貼到他的鬓角去。
最終他不得不跟着烏頭翁暫且離開,去一個沒人看見的地方解決他的問題。
他剛一消失,所有的獄卒們都發瘋般撞擊牆面、敲打桌椅,或是直接在地上滾來滾去。
沒人敢于發出一聲嘲笑,因此一切都在寂靜中完成,宛如是啞巴們在瘋人院裡狂歡。
紅衣少年闆着臉,盤腿端坐在牢中央。
他任由牢外的人怪态百出,自己則眼神放空地發起了呆,仿佛剛才所發生的事和他本人毫無幹系。
雅萊麗伽躺在自己的地方,一下一下甩着尾巴。
她考慮片刻,掰下鐵鍊邊緣磨壞的一點角片,朝着少年那邊扔了過去。
紅衣少年将視線移向她。
自從他剛來那天吐出“妖魔”這個詞後,他們兩個就再沒說過别的話。
雅萊麗伽盯着他。
這會兒她趴在地上,用手肘撐着上半身,差不多就跟對方的視線水平。
她覺得這少年從這個角度看去似乎在微微發光。
“他們會報複你的。
”她對少年說。
那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她都詫異自己何必要再說一遍。
紅衣少年看看她,又繼續眼神放空。
足足十分鐘後,獨自一人的烏頭翁走了回來。
他來到牢門前,手中沒有寸鐵。
“我們談談吧,孩子。
”他說。
紅衣少年仿佛沒聽見他的聲音,兀自神遊着。
但緊接着烏頭翁慈祥而寬容地微笑起來。
“或許你并不相信,”他說,“我隻是個遲鈍笨重的老頭,但我能懂你的想法。
我活過的歲月很長,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
現在你覺得我們對你毫無威脅,因為你的身體并不由凡質構成。
然而——噢,我的孩子,精神世界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我看來你多得是弱點,譬如說,如果你再假裝聽不懂我的命令,下一次我會讓十個孕婦在你面前剖開自己的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