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了這種時刻他還在犯害羞?我又從沒嘲笑過他的口吃!我醒來時的第一眼居然沒看到他,真是豈有此理!”
波帕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绾波子。
”它說,“帕荼摩死了。
”
绾波子怔怔地看着它。
她臉上的暈紅飛速消退,身體輕微地搖晃起來。
但這時地底傳來一種恐怖的金屬撕裂聲。
原本被喬爾法曼打通的入口又開始崩裂。
這陣動靜讓绾波子一下站穩了身體。
她扶住自己鬓上的銀钗,嘴唇顫抖地說:“現在不是時候,我們必須先離開地面……帕荼摩,我們回頭再說他的事。
”
她用兩臂的雲袖掩護住波帕的腦袋,随後足下一點,決然地朝着洞穴出口掠去。
那身影輕盈好似飛雪柳絮,順着氣流避開了一切墜物。
地底的聲音愈發響亮而恐怖。
那種怪異、窒悶而粘稠的動靜甚至不像土崩岩裂,而如某種巨物正朝上啃食。
而放出绾波子的青銅藤柱卻在急劇凋萎,一截一截地往下沉落。
喬爾法曼和羅彬瀚也轉身往外跑。
羅彬瀚落在最後,讓喬爾法曼為他掃清前方的一切障礙。
他逃到拐角,突然間聽到了某種呼喚。
那并非真正傳到耳中的聲音,但其中的願望卻響徹了他的腦海。
他感到那意志有着茜芮的音容和語調,如此鮮活生動,仿佛就站在他的身後。
羅彬瀚忍不住側目後顧。
他看到後方的洞穴裡空無一物,可洞穴的岩壁卻在蠕動扭結。
它柔軟而規律地起伏着,好似腸胃的内壁。
他的眼睛開始刺痛,如被不潔的煙塵侵染。
這時前方的喬爾法曼拉了他一把,将他拽出縫隙。
“别掉隊。
”她警告道,“這裡很不對勁。
”
他們繼續往陸地上逃,狼狽不堪地鑽出岩壁縫隙,跟绾波子會合後又跑向飛行器,一鼓作氣地沖上高空,直到星月都已觸手可摘。
夜風安閑地推動輕雲,一朵朵經過飛行器旁邊。
逃亡者們都驚魂甫定,又重新低頭看向地面。
羅彬瀚的心砰砰狂跳,腦袋裡一遍遍回想着剛才洞的瞬間。
無名的恐怖将他籠罩,即便下一秒天地崩塌,他也不會感到半點意外。
然而什麼也沒發生。
不久前遭到過地震襲擊的山林如今仍未恢複,亂石倒樹遍覆谷底,可這一次裂谷卻再未拉開猙獰的嘴角。
大地隻是在月色裡靜靜地、充滿神秘地微笑着。
他們膽戰心驚地等待了許久,結果仍然動靜無。
喬爾法曼大膽地降低了飛行器的高度,以便更清楚地查看谷底情況。
他們看到樹木凋零,荒草凄凄,剛才的動靜沒有一點波及到地面。
“這就結束了?”羅彬瀚說,“墳頭長草,恩怨勾銷?”
“看起來暫時沒什麼危險了。
”喬爾法曼觀察着地面應答道,“但那地震很不正常。
”
他們互相商量了幾句,直到喬爾法曼提議天亮後再下去看看,一直沉默的绾波子才終于開口。
“多虧師祖保佑我們才逃出來,”她壓抑怒火地說,“你們現在倒還想去尋死?”
她蓦地站起來,讓喬爾法曼打開一點飛行器的前艙蓋,然後摘下鬓邊小钗扔了出去。
那銀钗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墜線,掉進茂盛如沼澤的野草叢中。
那些細長的柔杆紛紛搖曳起來,原本向下垂落的球狀末端同時朝向天空,表面裂開一條橫縫。
這時羅彬瀚才看清它們并非植物的花苞,而是一個個飽滿渾圓的眼珠。
從地底探出的眼睛蓋滿了谷底。
它們在夜色裡搖搖晃晃,貪婪而冰冷地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