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這些。
“那到底是什麼?”他吃力地問道,“某種寄生蟲?”
“更像一個集合體。
”李理答道,“當我們用寄生來描述時,那形容的是某種生物存在于宿主體内與之共生的狀況,但我并不這樣看,先生。
它們複制并替換了原型的一切,即便是最為關鍵的腦器官也是由大量神經蟲替代的。
它們是以扮演個體為任務的蟲群。
”
“它們的目的呢?就是為了繁衍?”
“不……我不這樣想。
即便是在最團結的社群裡,個體和群體之間的目标也存在差異,我不願意拿單一目标來解釋這件事。
”
羅彬瀚有點意外地看着她。
李理沉吟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想先知道你的觀點,先生。
既然你來找我,我假定那女孩已經走了。
你怎麼解釋自己這段時間經曆的一切呢?”
當下羅彬瀚把自己在山的話重複了一遍。
李理雙手環胸,用指頭輕輕打着胳膊。
“這也是一種可能。
”她評價道。
“還有其他的嗎?”
“我對此事有另一個版本的解釋。
但若無進一步實證,我們無法知道誰對誰錯。
”
羅彬瀚示意她說來聽聽。
于是李理開口陳述道:“有些事物的本質并不在于它的材料和形體,而在于它的構造。
你幾乎能用任何材料制造一個三角形。
”
“這和現在的事有關系嗎?”
“這是一回事,先生。
當集合體完模仿了某個人類大腦時,我猜測它們可能并不認為自己是蟲,而确實把自己視為這個人類。
”
“但那些人襲擊了我。
”羅彬瀚提醒道。
“我們不妨假設這裡存在一些安阈值。
當你破壞了某些保證它們繼續扮演的條件時,那些負責‘保護秘密’的神經蟲構造會被激活,然後嘗試把危險源消滅。
這種報警機制顯然是可以跨越個體單位的,我們暫時還不清楚它的極限範圍。
”
羅彬瀚沉默無語。
他很難判斷李理的這個假設有多少可能性是真的。
最後他艱難地開口說:“那她為什麼想要來這兒呢?如果不是為了入侵?”
李理微微偏過了頭。
她看着羅彬瀚的眼神變得有些像雅萊麗伽。
“泥葉的約律成分會使生物看到某種‘真實’,先生。
”她柔聲說,“我們假定它對集合體有相同作用,那麼當集合體吸入泥葉時,它究竟會知道什麼呢?或許它終于意識到自己并非一個獨立的生命單元——但是先生,泥葉和溺葉在功能上是有差距的,後者顯然經曆了劣化與退化,你也親身體驗過其中的不同。
如果這種差異在集合體身上同樣存在,那麼吸取溺葉恐怕并不能達到完的效果。
”
“那麼……”
“它們隻是醉了。
”李理說,“那些負責隐匿關鍵信息的神經蟲暫時失去了正常功能,緻使整個集合體獲得了它們本不該獲得的信息——那個世界的真實面貌。
然而矛盾之處在于,它們醉得不夠深,尚且無法認清自身究竟是什麼,因而永遠處在渴望逃離異種的恐怖中……以上是我的整體性理論,落實到那個女孩身上時還有一些細處值得商榷:首先是她的年齡,在她母親離開後她仍然長大了一些,這是因為當時她還在被取代的進程中嗎?或者這是那個取代她的集合體響應她的遺願所為?在幼年期對溺葉的密切接觸是否給予了她不同于标準集合體的特性,比如說,更能記憶一些‘非法信息’?基于這些情況,先生,我可以給你講一個完不同的故事。
”
“說說看吧。
”
“一個小女孩的亡魂徘徊在地獄邊緣。
她死去了太久,以至于不記得自己死了,唯一剩下的願望是見到母親,跟她做約定過的最後告别。
可是她看不到通往陽世的大門,又被陽間的守衛們一次次驅散。
她總是失敗,被放逐到地獄最深處,然後又回來繼續找尋。
她這樣追尋了一百年,最終天地為她感動,派來一位異鄉的騎士帶領她進入陽世。
她終于見到了思念已久的母親,于是她再無所求。
女孩的靈魂向騎士贈予一吻作為回報,随即在光明的火焰中升入天堂。
”
羅彬瀚擡起頭,對着天花闆看了半天,然後啞聲問道:“這是你編的童話?還是你認為的真相?”
“這是我個人版本的解讀——嚴格來說,我們能确認的隻有發生過的事實。
真相則是另一回事了,先生。
”
羅彬瀚點了點頭。
他覺得現在談到這裡就足夠了,于是站起來跟李理道别,平靜地離開寂靜号,漫步走向曠野深處。
這時天空陰沉如孩童哭泣的臉,雨水從雲間霏霏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