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劇場後,荊璜沒精打采地回到安歇丘旅館。
由于之前的混亂追逐,他撞飛了旅館的正門,此時入口已換成一扇嶄新鮮亮的櫻桃木門。
櫃台上的小人不想和他說話,荊璜便直接把它撈起來:“給瓶青芙酒。
”
“我們不賣酒給未成年人。
”小人說。
“……我起碼四百歲了。
”
小人從櫃台邊緣拔起一根大頭針,戳了戳荊璜的手背。
大頭針頂發出光亮,浮現一行比頭發絲更細的小字。
小人埋頭讀罷,然後充滿權威地宣布道:“智人種十六歲。
嚴禁煙酒等瘾品使用。
”
“你們這破玩意兒到底怎麼判定的?”荊璜惱火地說。
最後他隻能端着一杯果汁,滿臉不爽地踹開二樓“冬青木”的房門。
“玄虹先生!”給他開門的莫莫羅高興地說,“您已經和伊登先生聊完了嗎?辛苦了!一起來聽馬林先生講普達洛王國的曆史吧!”
“什麼王國?”
“就是馬林先生的故鄉。
原來他以前也是一位消滅過吸血鬼的王子呢!”
荊璜看看馬林諾弗拉斯,又看看在床邊磕核桃的羅彬瀚。
“你他媽為什麼還在這裡?”他對馬林問道。
馬林謹慎而油滑地對他谄笑。
“我琢磨着這是一個啟示,”馬林說,“沙斯是完蛋了,可蜥魔們并沒有,我在門城這地方是待不下去啦!若蒙您賞識,我願在貴船上擔當臨時表演家,唱些詩曲聊以娛樂。
隻消您不讓我參與武鬥活動,我保證舉止安分,絕不使您多添煩惱。
”
荊璜立刻伸手指着羅彬瀚:“這船上吃白食的廢物最多隻允許有一個。
他已經把名額占了,你給老子滾。
”
“那我謝謝您噢。
”羅彬瀚吃着核桃說,“少爺您當年在我家白食吃少了嗎?天天搶我電視,還拿我手機叫外賣。
周雨本來是一重度潔癖,根本不吃外賣,現在給你帶的連咖啡都懶得自己煮,還專門讓人從店裡送。
”
荊璜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羅彬瀚又說:“幹嘛?就許你要人伺候呀?話說你那一頭毛也該剪剪了,這半長不長跟小姑娘留齊肩似的,像話嗎?”
“關你屁事。
”
荊璜陰沉沉地走到窗邊,再也沒有理他。
被這一幕驚住的馬林又繼續講他的普達洛王國傳奇,說到睿智仁慈的歐特尤斯親王(也就是他的生父)是如何用某塊封地反複挑起諸侯們的沖突,最終掃平一切通往王座的障礙。
“就是二桃殺三士呗。
”羅彬瀚繼續吃着核桃說,“這事兒我老頭也幹過差不多。
當初幾個家裡親戚眼熱他的分店,一起來找他要權,說是替他看着江山。
我老頭也不厚道,故意就隻給倆肥缺,讓那幾個争得頭破血流,到現在過年見面都臭着臉。
”
馬林憂郁地長籲短歎。
“權力使人冷酷。
”他對羅彬瀚說,“你該小心那些兄弟姐妹,沒人會喜歡有繼承權的長子。
如今你遠在異鄉,他們将拼了命讨你父親歡心,好奪走原本屬于你的……”
羅彬瀚趕緊揮手說:“你少給我支些壞招。
你親爹倒是把權争明白了,最後結果呢?還不是給那幫水晶人安排了。
冤家宜解不宜結懂嗎?”
馬林不以為然地搖着頭,臉色變得空前嚴肅。
“不,不,你搞錯了。
”他深沉地說,“愛與恨都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你愛點什麼就得恨點什麼。
理識和約律,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或者隻是你們對一個公式的觀點不同——那他媽都足夠某些人殺了你家。
這就是我們的本性,你可以假裝沒看見,但它永遠就在你心裡。
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合理狀态。
”
“所以呢?”羅彬瀚掃着碎核桃殼說,“你就把他們統統都殺了啊?”
“你得承認那也是一種有效的方案。
”馬林答道。
接着他又說:“或者我們也可以繼續互相仇恨差異,但是什麼也不幹。
各自管各自的,等着時間和命運把我們中的一方帶走——這種忍受就叫做道德主義。
”
羅彬瀚凝重地思索了一會兒,最後朝馬林呸了一聲:“你少他媽亂搞男女關系。
始亂終棄還指望别人忍着?”
“你隻是在發洩怨氣。
”馬林哀怨地說,“你沒法對你的父親發火,所以就怪在我身上。
然而愛乃生命天性,這又能怨誰呢?”
荊璜不想聽他們繼續放屁,于是站起身把羅彬瀚叫了出去。
他們兩個一起來到旅館頂樓的溫室花房。
許多長着蝴蝶翅膀的小人都坐在花上閑聊,間或變出一團雨霧給花澆水。
他們來到最邊緣的落地窗旁。
艾森島正值淩晨,月色如初雪灑落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