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就是應季的梨子,也是分布最廣的果木之一;從中原到河西走廊、成都平原都有種植。
有紫梨、棠梨、張梨、山梨、赤梨等不同産地和名目;供應東宮的則是其中體型碩大,甜脆多汁的紫梨。
還有就是當下民間風靡一時的柿子,既有風幹的柿餅、柿團和柿膏;也有催軟吸肉的火晶柿,削皮切塊的白柿;還有關中産的黃杏、脆李和晚熟青梅。
沒錯就是青梅,因為中唐以前氣候相對暖濕。
在内外宮苑中引種大部分的南方水果,都有可以成活并結果;甚至一直到天寶年間,關中都可以養大象;而作為楊貴妃所嗜好的荔枝,也是不真正的嶺南貨色,而是來自劍南道的漢中、梓潼一代。
而這些各色水果,被按照大小色澤搭配枝葉,拼成一個相當精緻的大小果籃;就是送給各位不同品秩女官們的福利了。
而居住在命婦院内的少數内命婦們,還會額外得到數盆專門栽培出來的花卉。
一般是時下最時興的“爪黃”“蟹瓣”“霞斑”等菊花品種;也有少量在特制保溫花室裡,延遲晚開的芙蓉和芍藥。
以為中元佳節的禮敬供奉和飲宴時的賞玩、品鑒之需,有的還會籍此自制香藥。
鄭娘子和婉兒同樣拿到一個大果籃、一個小果籃;但裝飾枝葉下别有蹊跷。
除了在這個季節很少見,千裡外的河西(瓜州)甜瓜之外,居然還有一大銀碗的櫻桃;這顯然是來自裴妃的特别優待了。
要知道從秦漢開始,櫻桃就是宮廷生活中的重要角色,被稱為百果之首;漢朝的《禮記·月令》就有“羞以含桃,先薦寝廟”的記載。
源自古代祭禮的“櫻桃薦新”,也是曆代祭祀宗廟禮儀之一。
東漢以後,皇帝開始用櫻桃賞賜大臣親貴。
《太平禦覽》引《拾遺錄》記載:“明帝月夜宴賜群臣于照園,大官進櫻桃,以赤瑛為盤,賜群臣。
月下視之,盤與桃同色,群臣皆笑,雲是空盤。
”
到了唐代,櫻桃則成為了科舉制度中的流程之一;在進士戴花遊街之後的櫻桃宴與杏園宴,都是進士遊宴聯絡感情的重要名目,也代表了某種前程和顯貴的期許。
沿襲至今依舊是宮中的恩賜之一。
如《舊唐書·文宗紀》載“大和之初,内園進櫻桃,所司啟曰:‘别賜三宮太後’。
”《舊唐書後妃傳》載,文宗大和中,“有司嘗獻新苽、櫻桃,命獻陵寝宗廟之後,中使分送三宮十宅。
”
《新唐書·李适傳》記載皇帝“夏宴葡萄園,賜朱櫻。
”《唐語林》載“玄宗紫宸殿櫻桃熟,命百官口摘之。
”李綽《秦中歲時記》言“四月一日,内園進櫻桃,寝園薦訖,頒賜百官各有差。
”
可知唐代宮廷内園中種植櫻桃,每年成熟時先薦于寝廟,嘗新後由皇帝分賜群臣以示恩寵。
并留下了王維的《敕賜百官櫻桃》、崔興宗《和王維敕賜百官櫻桃》、張籍《朝日敕賜百官櫻桃》等作。
當然了,相比對此感慨良深、不免緬懷起過往的鄭娘子;從小長于掖庭而未聞此物的女孩兒,則是要顯得沒心沒肺的多;幾乎當場就歡呼雀躍的大快朵頤起來,然後,冷不防就被酸爽的小臉皺起。
“真是個猴急的傻孩兒,這珍果可不能這般糟蹋的;”鄭娘子這才莞爾笑道:“這宮中賜下的櫻桃,除了宰臣王公家的例行恩賞外,也就在新晉進士的遊宴上供給。
不過,卻不是這般的牛嚼法。
”
随即,她就用纖手掂起一顆瑪瑙般通透晶瑩,黃中泛紅的櫻桃;又掀開底下蓋着的小碟,頓時就露出黃黑色的蔗漿(原糖)、雪白濃稠的酪子(淡奶油)和黃澄澄的饧子(麥芽糖稀);各沾一點。
然後,就在女孩兒眼巴巴的注母和期許表情之下,送到了在旁看樂子的江畋嘴邊道:“先生超凡脫俗之身,卻甘為小女師表,屢屢周護。
妾身别無餘物,隻能假以薦新聊表一縷心意;還望慢用。
”
女孩兒這也反應過來,收斂起略顯委屈和可憐巴巴的表情;眼珠一轉抓了一小把櫻桃,在幾個銀碟子裡如法炮制的囫囵沾了一遍,也殷切異常送往江畋嘴邊:“先生,讓奴奴加倍的孝敬您吧”。
然後,女孩兒就踩在了鄭娘子的裙邊上,輕車熟路的用力一勾一拖;“哎呀呀呀”的驚呼着向前撲絆而倒。
卻把大部分沾滿甜饧、酪子和蔗漿的櫻桃,甩在了首當其沖的鄭娘子身上、臉上……
下一刻,她就亡羊補牢式的,急忙從鄭娘子半臂領口處,摘下一顆黏糊糊的櫻桃,眼疾手快塞進江畋的嘴裡:“狸奴先生,這就是我的心意!”。
卻冷不防身後的鄭娘子,怒目圓睜道:“婉兒!”